空山宴(413)
黑暗中,床上的女子静静躺着,眼眸似易碎的琉璃,闪着浅浅的光亮。
户部的库房积了满满两书架的账簿,户部新上任的侍郎大人管惜看着蛛网爬灰的库房中站着的那两位,擦了擦头上的汗。
这三皇子和少师大人为何要日日停留于户部?
如今他这屁股下的凳子还没坐热呢,就已经感觉如坐针毡,如芒刺背。他本就是个没指望在官场能折腾出什么花样的,能有今天实在是天王老爷开恩,光宗耀祖了一回,可别因为些陈年旧账被牵连,走了刑部那位新侍郎的老路啊。
“这库房平常动得少,里头都是些紧要账簿,也就每年就等七七时集中将籍册拿出去曝晒一通,平日鲜少敢让人进去,故而这地方......着实难以入眼,望三殿下和少师大人海涵。”他躬身一礼,“去年户部所有的账簿都在这儿了,三殿下和少师大人,可还需要下官再做些什么?”
承奕摆了摆手,“不必,管大人辛苦。这里有我跟少师在即可,户部事忙,管大人自便吧。”
管惜连忙应声退出,刚出了院子两步,又回来吩咐人去备茶点。无怪他紧张,这里头的两位一个是如今势头鼎盛的三王,一个是御前的红人,谁都不是能惹得起的。
卿如许隔着窗户看了眼急急擦汗离开的管惜,道,“管大人估计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能坐到这个位子上来吧。”
承奕头也没抬地道,“在户部这个地方,胆小是个长处。”
他翻了翻手中的账簿,道,“之前整个户部掌握在皇后手里,她没理由给四弟行方便,你怀疑什么?”
卿如许道,“原本也没多想的,还是那日承瑛说的那番话,让我觉得他们这么费劲地要给边疆申领这批军饷,并非完全是为公考虑。”
“可若说是为私,为的是什么?就算是以权谋私,他们能这么明目张胆,不怕被查,那就说明之前的军饷账目并没有漏洞,如此,这账簿还有参考的价值?”承奕问道。
卿如许道,“正是因为原先户部不在承玦的手中,所以我才要查。”
承奕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皇后可能曾替四弟行过方便,以此来达成二者之间的某种交易关系,但皇后不可能不留后手,势必会留些漏洞?”
卿如许点了点头,“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单是从一个人毫无指向性的三言两语,就能推知对方的动机,并以此推知事件的全貌——
承奕看着她那一双灵动的眸子,道,“若要真被你说着了......”他不继续说完,只笑了笑,将账簿摊开在桌上。
......知微见著,睹始知终,这当朝少师,可了不得了。
卿如许从密密麻麻的数字中回过头看了眼承奕,知道他又吝惜起对她的赞美之词来,便张口揶揄,“殿下,您最近对子写多了?”
这是嫌他说话也只说一半。
承奕瞪了她一眼,嘴上也不饶人,“不及你,凳子竟比桌子高。”
这是嫌她没大没小。
卿如许当即一顿。
瞧瞧人家,不愧是未来要当皇帝的人,真是一针见血。她这虚假的公主身份才一出,人家就捏着你的短处来呲哒你了。
卿如许也只敢心中腹诽两句。转了个身,对着外面的日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这给人当奴才,可真是难啊——”
承奕只看盯着眼前的账簿,可嘴角却掀起一分似有似无的笑来。
可卿如许却望着日头,沉默了一瞬。
她已经找到了那个真正的公主,可是......
她还不能告诉任何人。
第二百五十九章 脉脉柔肠起炊烟
账簿看了一整日,待到傍晚又被阿樾留在王府里用了晚膳,等到卿如许要打道回府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阿樾把卿如许送到小门处,一边道,“……前些日子泡上的长白山雪顶白参明日就能启坛了,那参金贵,今年也只挖到这一株。殿下说他不用,让都留给您。大人您前些日子病了那么久,得好好补补,奴才打算给您做一道‘漏雪娥眉’,您明儿还想吃什么?奴才一会儿就给你备好食材。”
卿如许方才一壶参酒下肚,此时面色红润,已有两三分醉态,笑着道,“阿樾,你别这么纵着我了,方才你没看见你家殿下给你使眼色么,我再这么贪食,他该更烦我了。”
阿樾笑呵呵地道,“大人说笑了,您前些日子病着,太憔悴了,殿下明明是担心您的身子,怕您吃了冷食身子受不住,才叫奴才以后多注意些。奴才也盼着您身体康健,您喜欢奴才做的吃食,是奴才的荣幸,让奴才觉得自个儿有点价值。”
“你别看你家殿下平常不爱说话,对你的手艺还是很信赖的,拦玉楼的珍馐他都瞧不上眼,这才让我来王府见识见识,非要跟我显摆。”卿如许笑笑,摆了摆手,“行了阿樾,就到这儿吧,阿争应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