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宴(404)
承奕顿时读懂了常嬷嬷的神情,思及自己冷酷的父亲,他的眼眸逐渐变冷。
片刻后,他才又问道,“孩子临盆的那日,常氏,你可在现场?”
常阿让点头,“在。”
卿如许闻言,忍不住握紧手指。
承奕道,“那日的事你还记得多少?把你知道的且都告诉本王。”
常阿让回忆了一会儿,道,“因为娘娘是早产,所以奴婢记得特别清楚。当时稳婆也没准备及时,娘娘都疼得死去活来,众人一直在催去寻稳婆,整个行宫里都急得乱了。后来等稳婆来了,人都已经丢了半条命了。那个孩子原是可能活不了的,还是娘娘强撑着一口气,非要稳婆保住孩子,所以娘娘最后……”
她摇了摇头,耳旁似已响起女子那夜凄厉的哀嚎声,殿中的人进进出出,稳婆紧张的催促声,沾血的布,带血的剪刀……
卿如许的指尖微微颤抖。
她学医多年,虽未亲眼见过妇人产子,却看过许多相关的医书,深知其凶险。
承奕看着常阿让,又道,“那么那个孩子,你可看清楚长得什么模样?有何特殊的外貌特征么?”
“外貌嘛......”常阿让面露难色,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徐嬷嬷,俩人相视,眼眸中都颇有一些心照不宣的无奈。
这一下,承奕和卿如许却是不懂了。
常阿让这才回头解释道,“殿下您有所不知,这刚出生的孩子,大抵长得都差不多......都是皱巴巴、红彤彤的......是吧,徐嬷嬷?”
徐嬷嬷也笑了笑,点头附和,“确实如此,殿下,这刚出生的孩子,都要过个几日,等五官长开些,才算有了自己的模样。”
承奕微微皱眉,略有不满。
若是如此,又如何证明卿如许就是那个孩子......
“欸?不对......”常阿让突然道。
卿如许心一悬,又同承奕对视了一眼。
常阿让似想起了些不同之处,“......好像也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的......”
承奕问道,”是何处?”
常阿让仔细回忆着当时昏暗的殿中的景象,那时孩子的啼哭响彻殿中,产婆将孩子擦干净,便裹进了软布中......
她眼睛一亮,道,“那孩子身上有胎记!”
卿如许错愕。
半晌,她又慢慢地颦起眉头来。
承奕看着她的神情,也明白过来——
她身上没有胎记。
承奕转头朝常阿让问道,“你可看清那是什么样的胎记?长在何处?”
在寂静的客房中,众人齐齐注视着常阿让。
常阿让看了眼众人的神情,终是慎重作答——
“是朱砂色,长于脖颈处!”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世事多诡尽荒唐
卿如许同承奕并排走在长廊中,她雪白的脖颈如玉无瑕,于行动间流动出一种脆弱而冰冷的美。
自从发现自己并非真正的公主后,卿如许的心头说不上是悲还是喜。
世事多诡。
那些为了这个两国公主身份而筹谋半生、千般算计的人,若是知道他们认定的公主,其实是李代桃僵,不知......
会不会活活气死。
只可惜,为了这番错付的虚幻而付出生命代价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人生易尽朝露曦,世事无常坏陂复。
俩人站在回廊的拐角处,一同望着洒金的夕阳。
佛家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段日子以来,卿如许所面对的世界不断崩坏。每次天崩地裂、地动山摇之后,那一层华丽的包装便会碎去一层,露出背后颓坏肮脏的真实。
可当她每一次以为那就是真实后,一切却又继续革新她的认知。崩坏之后还有更坏,真实之后还有真相。
再脆弱的心,也被磨出了一层茧子,令脆弱不再脆弱,生出一种在痛苦中浸淫日久的迟钝。
承奕看了眼她的脖颈,“胎记.....是有办法祛除的吗?”
卿如许摇了摇头,“除是可以除,但不可能不留下疤痕。”
承奕点点头,道,“那就一定能找到她。”
卿如许看向承奕。
找到她之后呢?
当她不是真正的公主,就意味着一切都能改变么?
她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天末残红,映在湖面上,似水底也有霞光万顷。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我母妃竟然同釉芜还有来往。”承奕负手而立,又冷哼一声,带着几分忿懑,“父皇......冷情冷义,竟欺我母妃至此。”
澄妃爱重宁帝,从不敢违背他。
卿如许也感怀于澄妃的大度与隐忍,她顿了顿,道,“这几日我想了想,如此看来,你母亲之前留给你的字条,要找的那个孩子,兴许就是这个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