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宴(37)
卿如许在凤麓书院连晋三级,靠得是接擢贤令。可这擢贤令背后的大案若是常人都能轻易破解,便也是对大宁刑罚体系的一种耻笑了。因此坊间传闻,卿如许以色侍人,与大理寺司丞等一干官员都有密不可宣的关系。
众人当下难免起了些嬉笑之声,“是啊是啊,试问咱们长安哪一位学子,不知道咱们大名鼎鼎的卿学士是如何连晋三级的……”
“那是,这么耀眼的成绩,当然跟咱们这些寒窗苦读十年的寻常学子,是不太一样的……”
许明甫见众人这般揶揄之下,卿如许也依然轻笑不语,便又带着一副温润笑意,出声道,“季公子这题出的着实偏狭了些,纵然是倾世才子,恐怕也难解此题,不然还是……”
对面的一位长脸公子也接过话来,“也是,卿学士不过是一介弱女子,本该就居于闺阁之中,何必要逆天而行。卿学士答不上来,也是意料之中,别传出去,叫人说我们恃强凌弱,以男欺女。”
卿如许抬眼看向这人,道,“哟,原来是凤麓直学士郑烨啊。好久不见。”
在凤麓时郑烨就常常寻衅,每回见卿如许都像见了仇敌,总要酸她几句。
卿如许淡淡道,“记得上回见郑公子还是在凤麓大考,郑公子是第几名来着?哎唷,不记得了,隔得太远了。”
那一回大考,卿如许拿了前三甲。
她眨了眨眼,看着郑烨,“今日提起这事,不知道我这算不算恃强凌弱,以女欺男?”
郑烨当下脸色一白,神情尴尬。
卿如许又转过头,扫了一眼周围的人,见大多数都在围观,少数几人坐在原处,神情尴尬,似是不齿,却也不愿出面说两句中立的话。林幕羽也坐在原处,半垂着眸子,也不吃酒了,端坐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季方盛道,“卿学士可是圣上钦点翰林,我想着这三年难出一翰林,卿学士必有过人之处。如今看来,也许是我预期过高,难为人了,不然……”
林幕羽这时,突然抬起眼眸来望向卿如许,淡漠的眸子里看不出意味。
“这有何难?”
卿如许突然打断道。
她的一双眸子直直望着林幕羽,人似是喝多了,面上带着酡红,脸色如红艳的扶桑花,眼底亮起一团小小的火焰。
第十七章 诗会扬名方得意
众人悄然。
“只是季公子既是请教,不知我答过问题后,季公子当如何谢我?”
卿如许跪坐已久,便支起一条腿,将手肘斜倚在膝上。人因纵酒显得慵懒,于倨傲中也平添了几分雍容。
季方盛见她这般胸有成竹,心底也略略一慌。
但他又一想,此题本就是他故意拿来为难她的,本就无解,恐怕她只是故意虚张声势。
“自是卿学士想让我如何,我便如何。”
卿如许满意点头,“如此甚好。”
她说着,扶着酒案缓缓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亭子的中央去。手里拎着只酒壶,脚步显得有些虚浮。
亭中有穿堂风,甚是凉爽,掀得她素净的衣衫随风飘舞。
她仰着头,转过身,往亭外的方向走了走。外头种了大片大片的蔷薇花,远处廊桥飞檐、畅轩粉墙,叠石岩岫,确是风雅别致。
“乌鸦非鸦……”
众人皆竖耳静听。
“乌鸦非鸦,有两解,我们先论再驳。”
她回过身来,扬唇一笑。
“先说论。‘乌’乃颜色,‘鸦’乃形神,既然是一个颜色加了一个形神,自然不能等同于一个形神。这就似我们常说的相辅相成,也或是......”
卿如许看向季方盛,又看向郑烨。
“......狼狈为奸?”
她说罢,也不去看那俩人的反应,反而走到林幕羽面前站定。
“既有狼,也有狈,明明是两个凶手,总不能因为俩人一同犯案,就等同于一个人犯案。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总不能让凶手只手遮了天,让衙门只捉拿一人归案吧。”
林幕羽神情淡淡,低头去拿酒杯。
有几位公子听得认真,闻言也若有所思地点头。
“其次是驳,既是要反驳乌鸦非鸦,便是要驳斥乌鸦是鸦的观点。举例论证,若我们要辩驳‘君非人’——”
卿如许说到这三字,又淡淡地转头望着季方盛,颇有指桑骂槐之意。
“——这一观点,便要说明君也只是人中的一种,可人还分为男人,女人,好人,恶人,用心做学问的人,和有辱斯文的人。君也只是人中的一种,正如乌鸦也不过是所有鸦中的一类。求鸦,尚还有渡鸦、寒鸦、鱼鸦、灰鸦等,而求乌鸦,其他鸦均不可致。所以说,乌鸦非鸦。做什么鸦,鸦选不了,但做什么人,人却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