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宴(262)
康安药铺的掌柜是个爱医的老学究,可惜医术上还差些造诣。卿如许常去那里买些药材,偶尔也同周掌柜探讨一些行医的方子。她毕竟是长门医圣的弟子,周掌柜听她见解颇高,也便同她成了忘年交。而今日这些事,都是她回来时同周掌柜对过口供的。
见她讲的煞有介事,沈缂虽然不信,但也挑不出来什么错儿,只黑着脸道,“卿大人耽误接旨,无端牵连了我,可我毕竟还是要回话给太后娘娘的,待会需得去查上一查,是真是假,到时一查便知。”
卿如许道,“有劳了。”
许朝阳却道,“卿大人,我倒是很好奇,听说您昨天进了宫,可怎么城门口只有你入宫的记录,却没有出宫的呢?”
这话问的倒是一针见血,正中靶心。
卿如许是藏在林相的马车中出的宫,自然没有出宫记录。
卿如许面上一副看不出深浅的笑容,看着许朝阳,认真道,“是么?许是城门口的守卫一时疏失,忘记记录在册了吧?”
在宫里头干活的,哪个不是提着自己的脑袋随时随地小心翼翼,且不说是朝廷官员出入宫,便是有个什么鸟啊猫啊的进了宫,守卫都得记录在册报备上去,生怕一个闪失让自己人头落地。
这女人当他三岁小孩,骗鬼呢吧?
卿如许是明知这话毫无说服力,但她就是连词儿也不想编,左右她说什么他也不会信,倒还不如随口敷衍,也让他知道她的态度,早点闭上他那张嘴。
许朝阳看着她,眼底似有薄怒,可又似乎想到什么,又忽然转晴,一笑道,“没事,卿大人究竟怎么出的宫门,咱们有的是时间,待会儿进了刑部,再慢慢儿谈。”
左右进了刑部,就是他许朝阳的天下了,还怕收拾不了一个女人?
卿如许自然感受出了他话语中的恐吓之意,却也没什么好怯的,转头道,“沈大人不是带着太后娘娘的旨意来的么?臣等着接旨。”
沈缂慢条斯理地拿出懿旨,卿如许跪着接了旨,站起身来,淡淡道,“走吧。”
楚山孤连忙上前两步拦住卿如许,“卿丫头,你.......”
“五哥别担心,我就是去一趟配合调查。倒是他......”卿如许垂眸低声道,“......他在我的事上一向鲁莽些,五哥,你多拦着他点儿。”
楚山孤知道她说的是谁,但见她心意已决,也只好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许朝阳回头朝属下招手,道,“还不赶紧给卿大人上枷锁。”
卿如许一闻言,脸色顿时白了白,抿紧了嘴唇。
受罪吃苦她倒不怕,她本就是个隐忍决绝的性子。
可到底是个文人,身上总还带着几分傲气的。要她带着枷锁被人瞧、被人指指点点,还是顶着莫须有的罪名,简直像被人扒光了游街一样。
南宫朝前一步,止住了后面正取枷锁的下人,道,“许大人,枷锁就不必了吧。现在案件还未过堂,总不能随便什么人状告一下,就直接给人定罪吧。”
许朝阳看得卿如许的脸色,也知道她们这些舞文弄墨的,到底面皮薄,最受不了这个,心里也格外舒坦,便不依不饶地道,“可卿大人昨个儿就下落不明,我这也是怕回去路途中间再有什么闪失。也不过是戴个枷锁罢了,卿大人您都已经叫沈大人与所有禁军兄弟们等了这大半宿,不会现在连这点儿事都不肯配合吧?”
他这话一说,正踩着了沈缂的痛脚。他这一夜的窝囊气,还憋在胸口。此时也便带了看好戏的心态,同一众禁军都盯在卿如许身上,带着讥刺的笑意。他正欲张口说什么,却被南宫先一步抢了话口。
南宫暮辞凉凉地道,“沈大人依律办事,法乎情,情乎理,法理兼备,即便今日同僚落难,沈大人也对同僚不曾半分苛待,有礼有矩,这是沈大人的气度和高节。卿如许不过是个纤弱女子,半点功夫都不会,许大人掌领刑部,多凶恶的暴徒都见过,难道还怕一介弱女子能在你眼皮底下溜了不成?真不知许大人是过分自谦,还是过分瞧不起您手底下的人了?要不然,我大理寺再派两个人,替您送送?”
南宫这话一出,把一旁的沈缂还未帮腔的恶语也堵了回去。他总不能立刻就在手下人面前展现他其实没有气度,没有高节,不惦念同僚之情吧?
跟文人逗嘴皮子,就得做好吃了口苍蝇还不能掉脸子的心理准备。
故而沈缂现在的脸色一阵黄不黄白不白的,哭不得也笑不得。
许朝阳见南宫暮辞是真要为卿如许出这个头,也便干笑了一声,道,“这到底是我刑部自己的事,就不劳大理寺了。既然南宫大人这么‘心疼’自己的同僚,我不看僧面,也总要看佛面的。”他着重那俩字,看了看南宫,又看了看卿如许,带着些许不好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