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宴(174)
顾扶风撇撇嘴。
走进长巷,阿汝候在马车边儿向卿如许行礼。上了马车,承奕正坐在里头闭目养神。
“上次见到殿下,忘了问,二皇子那边……殿下已经解决了?”卿如许问道。
“嗯。”承奕这才睁开了眼,“我答应同二哥合作了。”
卿如许点了点头。
承奕手中握有承瑛的秘密,承瑛自然会忌惮。
可,比起先杀了承奕,二人一同联手先把承玦拉下来,要显得更为重要些。毕竟承玦经营多年,根基太深,而承奕则只是最近才走入战场。
承瑛一向自大,必是做着先同承奕联手处理了承玦,回头再收拾承奕的打算。
可承奕未必不是这样想的。
“这一局棋,还不知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呢。”卿如许道。
承奕道,“自然不能让旁人成了黄雀。”
卿如许点了点头。
承奕道,“本王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殿下请说,臣尽量无所不言。”卿如许郑重道。
两厢合作,又是谋求生死攸关的大事,自然是要相互信任。
承奕道, “江陵贪腐案,是你的手笔?”
“是。”卿如许点了点头。
“长安纵火案,也是?”
这事儿若是承认下来,便是把自己的小命交到对方手里了。可此时不能犹豫,须知,信任本就是靠交付秘密换来的。
卿如许也点头。
“嘉会坊失火,是我用私盐案逼得承玦自己先一步烧毁了私盐窝点,我便借着时机又在其他两处纵了火。”
“所以那日你当街撇下我,就是去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了?”
卿如许腹诽,这位皇子还真是记仇啊。可是,也确实是见不得人的事。
她无奈地点了点头。
今日不宜同他斗嘴,来日方长。
“那当初四哥派人行刺二哥,也是你了?”
卿如许解释道:“一半一半吧。承玦确实行刺了承瑛,只不过第一次是他的人,第二次却是我的人了。”
承奕当日并不在殿中,只能就着自己所知道的有限的信息,串联起当日卿如许下的一盘大棋。
想通一切后,承奕抬眸直视卿如许的眼睛,严肃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卿如许洗耳恭听。
“你背后的人,是谁?”
卿如许本是坦坦荡荡地回望着承奕,示意对他毫无保留,可此时她面上却犹豫起来。
承奕自然知道卿如许能布下这么大的棋局,背后所需要的人力物力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如果她不吐露,承奕又如何能安心让她站在自己的身后呢,毕竟那是一把锋利得刺眼的刀。而承瑛至今都不能信任她,大抵也是这个原因。
她敛了眉,微微思忖了下,还是开口道:“抱歉,恕臣不能告知殿下。”
承奕紧紧地盯着卿如许,似是探寻,也似是在思考是否还有合作的必要。
卿如许郑重道:“殿下只需知道,此人可信。他的命就是我的命,我的命也是他的命。他此生决计不会背叛我,我亦不会背叛同殿下之约。”
女子所言凿凿,神色郑重诚恳。
拂晓,倾注了顾扶风毕生的理想,也是所有在红尘中流离失所、辗转求生的人众们毕生所求的一方温暖。
顾扶风早已把他自己的身家性命系在了她身上,这已经是她卑鄙而可耻的自私了。又怎可再因为一己之欲,让拂晓众人皆因她而冒生命危险呢?
故而,不能说。
可这种感觉实在有些糟糕。就像经年久旱,突见雷霆电闪,以为渴望已久的雨霖甘露将要来袭,可聚集起的乌云却突然要散退离去。
沉默,让时辰的流逝变得可见,周遭的一切皆化为有形的躁动。
半晌,承奕才收回了目光,又道,“该你问我了。”
卿如许抬头看了看承奕,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殿下为何会改主意?”
若说承奕只为自保,无论他是向宁帝求旨离京就藩,还是选择抛却皇权以庶民之身离开大宁,都可获得一方安宁。
他眼前的路,并非只有夺储一条路可走。
卿如许又补充道,“走向储君之路,道阻且长,凶险万分,若只是一时意气,恐……”
后面的话她没继续讲下去,但承奕也是明白的。
承奕抬眉看了看卿如许,道,“本王并非一时意气。”
他抬手摸上腰间佩着的一枚玉璧,“本王现在是真心想要夺储。”
承奕望着车窗外的暮色,悠悠道,“朝代更迭,于皇室来说,于诸国而言,都只是意味着权力之争。然而我们所见,却是在国家兴盛时,百姓苦;国家衰败时,百姓亦苦。如若天下只是永恒不变的满目疮痍,那本王无论是出于庙堂,还是苟于乱世,又有何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