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易变(37)
连着数日的宴饮已经足够让刘老爷把林夫子从夫子的位置上捧到神坛上。
刘老爷不缺钱,但这世界上有很多钱买不来的东西,比如文化,比如高雅,比如底蕴,比如名望。
很多他想要结交的人,就是捧着钱送上门也会被扫地出门,还要呸一声嫌他的铜钱臭污了人家的地,嫌他的臭钱侮辱了人家清静自守的品格。
高雅这两个字好像生来就是跟钱对着干的,可大人物们的高雅哪一样又不要钱呢?
读书要钱,一卷书就是不少钱,读书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读出来的,要经年累月的读,光是支撑一个读书人十年二十年不劳作只读书就是一笔大钱。
更别提所谓的雅士们必不可少的羽扇,香炉,衣袍,笔墨纸砚,文玩金石,哪一样又不要钱呢?
刘老爷不差钱,就苦于这钱花不出去,花不到地方。
恰巧眼前这尊流落乡野的大佛能帮他把钱花出去,还能花的漂亮,自然值得刘老爷好好供奉。
至于林晏,他从出生起就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接受别人跪在他脚下的奉承与巴结。
对于刘老爷的殷勤,他照单全收。
刘老爷搓了搓手,“林公子,这两天我收了几样物件想挑一挑送给姚大人,还得让您帮我掌掌眼。”
林晏被人叫了这么一声林公子,就不好不拿出公子的架势。
他稍微坐直了一些,连点头的姿态都显得矜持了不少。
刘老爷笑呵呵的转过身去提了一个木箱摆在二人面前,从中拿出一个大家伙,双手捧给林晏。
“您看看,这可是好东西,木头做的!我看读书人都喜欢这个。”
林晏扫了一眼,并未接,只道:“老树所制的砚山,此物最俗,莫用。”
“对对对,就是砚山。”刘老爷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变得愈发热切,“那您说这砚山什么样的最好?”
林晏嗓音散漫,“古玉所制最雅。所谓古雅,愈古愈雅。”
“那您瞧瞧我收的这个!玉的!不仅是玉,还雕的很好呢。”
刘老爷拿出一个小盒子,小心翼翼从中取出一片玉碾叶的碟子捧到林晏面前。
他充满期待的看着林晏,“听说是叫什么……笔觇!您瞧瞧,这涂墨的小碟子都漂亮得不行。”
林晏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出口的话照旧不留情面,“俗。倒不如古瓷还好些。”
刘老爷灰心的放下碟子,“罢了,最后一样。这东西您随便看看吧。一串珠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瞧着跟破烂似的。”
林晏接过珠子,用指腹擦去珠子上的灰尘,神色淡淡,“这是金刚菩提子的念珠,大小适宜,花纹细密,有些年头了,倒是一件宝物。”
刘老爷接过念珠,拿在手里瞧了瞧,怎么也瞧不出有什么稀奇,忍不住挠头嘟囔道:“这东西好坏的名头讲究也太多了。”
湄娘笑着拖着木盘走进来,倒了一杯茶,递给林晏。
茶杯落进手里,女人经蔻丹染过的玉指轻轻擦过男人的手背。
林晏懒散的靠在椅子上,抬眸看了她一眼。
湄娘风情万种的对他一笑,抽回手,款款走了。
刘老爷凑过来,表情活像是青楼里的龟公,神色间透着股男人都懂的猥琐,“湄娘这丫头生的挺标致是不是?”
“君子不该对女人评头论足,但……”
林晏慢悠悠的在刘老爷热切的注视里抬起茶杯,押了一口茶,食指擦过温热的杯沿,像是在回想着什么,又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他漫不经心的最终给出了评价,“湄娘有一个我见过最漂亮的鼻子,而且她笑起来非常迷人。”
他说的是湄娘笑容迷人,可他的眼神却告诉刘老爷迷人的绝不只是笑容。
刘老爷当然也轻而易举的领会到了林晏的意思,两个人面上露出了相似的属于男人的笑容。
“哈哈哈哈,跟你老婆比呢?”
林晏但笑不语。
君子见到女子都不该旁顾,对女子评头论足不说惊世骇俗但在传统的士大夫之中已经是下下流的行为,至于拿自己的妻子与人取笑?
那就不止是下流,简直是耻辱。损伤的不止是自己作为男人作为丈夫的面子,更是家族的颜面。
换做经学盛行的年代,让妻子见客都是不该,多让外男瞧见一眼女子手脚,若是此女贞烈便该自戕以证清白。
一个经学家理想中的最高贵的女人最好一辈子只见过三个男人,父亲,丈夫,儿子。
当然那等女子若是出现在真实世界,自当是足以上列女传的贞洁淑女。
以南乐这等乡野村妇,恐怕连贞烈二字如何写都不知道,更无从谈起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