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易变(213)
好看得惹人心疼,叫人愧疚,连带着一起鼻酸。
林晏感觉自己又隐隐的开始鼻酸。
陆夫人什么也不必说,她只要这样拿一双泪眼望一望你,便能叫你知道你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
但他不能展露出一点一滴的为难与不忍,因为只要有那么一点不忍,之前他所做的打算就全完了。
他了解自己的母亲,他知道她的秉性,他知道她一向是拿眼泪做武器用的女人。
他的母亲跟南乐不同,南乐受了伤都忍着,不会哭,那傻姑娘不会搏男人的怜惜。
可他的母亲会用哭让别人受伤,她的泪珠子是能杀人的。
若他胆敢展现一点软弱,南乐便完了,她不可能活着走出这大宅的门。
他做混蛋是不要紧的,他早都做习惯了。
这辈子他没对什么负过责,此时却是要开始负一点责的。
林晏缓缓站起身,血从衣摆中渗出来,一滴又一滴的砸在他的脚边。
“无官无职的,空一个侯爵之位。不论娶什么样的妻子,人家该笑依旧是要笑的。若我入仕,他日登高位。便是如内相华箬那般娶一个妓子为妻,又有谁敢耻笑?”
陆夫人眼见自己这自小娇惯出的小儿子,见着他此时的神色,想起的却是英年早逝的长子,丈夫亡故之后,家中也轮不到她拿主意,大事全是长子拿着主意。
她一时心中竟隐隐生出不安,心下慌张,顾不得许多,哭都忘了哭,厉声道:“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做空有一个侯爵之位。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晏定定的看进陆夫人的眼底,苍白英俊的眉眼不见漫不经心,只剩冷凝,“我想入仕。”
林夫人盯着他苍白却肖似父兄的脸,一时神色复杂。
陆夫人直起来的腰身,颓然的瘫进了椅子里。
过往陆夫人不是没有因为林晏的没出息失望过,失望他怎么就处处都不及兄长,失望他怎么就这么不上进,胸无大志,一点没有能做成大事的样子,成日在脂粉堆里打转,耳根子软得不得了,总让她头疼怎么去给他闯下的祸善后。
明明小时候也是聪明伶俐的孩子,年纪越大却是越不像样。惹得他父亲在世的时候就总怪她将孩子惯坏了教坏了。
可此时陆夫人才发现,若是小儿子当真如大儿子一般,她倒是更情愿他没出息,情愿他耳根子软,笑盈盈的侍奉在膝下,闯了祸撒娇卖痴,事事依赖她。
而非此时这般拿定了主意,就好似磐石一般无可转回。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怎么还能放心让第二个入这波诡的朝局呢?
·
南乐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绣娘量过尺寸,便让一群丫鬟围着用毛巾轻轻拧着头发,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只觉得身下的凳子好似长了钉子,坐的她浑身难受。
在金平城时,她在冬日能借来一个浴桶用,烧一桶热水用,都已经觉得很是豪奢,非常幸运。
但在这里,她第一次见到原来大户人家竟是开凿出一整个浴池来用的。甚至丫鬟所言,那浴池仅仅只是为了让林晏一个人来用。
她回想着方才所见,仍是久久难以克制心中的惊骇。
光是那一个让林晏用的浴池,就跟林晏在刘府住的那个小院差不多大,要填满那个池子。
那么多热水,要烧多少柴,要烧多少炭才够?
这洗一次澡需要的炭,恐怕就要用掉平常人家一个月才能消耗完的炭。
那么大个浴池,她用起来也……不是很开心。
又不是没长手脚,干什么用得着三四个丫鬟围着帮忙洗?
她坐在这里,让人这样伺候着,并无舒适之感,便也只剩下手足无措的难熬。
大抵便是生来低微,从骨子里就缺了做贵人的高傲。
画春将手中的毛巾递给一旁的侍女,接过香脂涂抹在玉梳上,捧起发尾还带着些许潮意的乌发,细细梳理,目光忍不住偷瞧了一眼南乐的面容。
方才这姑娘衣衫褴褛,浑身脏污狼狈得看不出容色。
此时端坐在这里,面容秀美,却不是顶顶出色,只难得周身有种好似集山林秀韵于一身的清灵,倒是让人不敢小看。
画春心下恍然,过往林晏一向待女人来者不拒,一夕贪欢容易,但想要获得他长久的垂爱却是不易。
她过往所见能让他多留意几分,稍稍长情些的几位,便是各家花楼中妩媚动人,风情万种的花魁娘子。
想来应当是浓汤重油的饕餮盛宴吃多了,这换了口味想吃点清爽可口的清粥小菜了。
不论如何,这位既然进了门,分量总归是不一样了。
这可是第一个少爷主动带回来的女人。
画春不免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她轻笑道:“娘子这头发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