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琢月华+番外(79)
“你从头说起。”
温琢打断了他,声音冷冽,压着颤意。
云怀月感觉出他身上的冷戾,行至他身旁,将自己的手塞入了他手中,他侧首勉强冲她挤了个笑容,她却清楚地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在颤抖,只是因她在,力道不敢重。
“圣上病重数年,朝中之事皆由皇后处置。当年,温焱为庆远军主帅,偶得瑜国造铁良方,名‘灌钢法’,上呈皇后,欲改制将士军械。”
袁照闭目回忆当年之事,缓缓道,
“皇后闻之,驳了他的上疏,言,灌钢之法价格高昂,今并无迫在眉睫之战,无需多耗人力物力。温焱治军虽严明,待部下也甚是妥帖,你们二位应该也知。”
他说完,睁眼看了看二人,见无人理睬,只好接着道,
“但也仅仅是,善待部下。他为保军中粮草充足,除朝廷所发必要的军需供给,常向西北百姓强征粮赋,以至各县义仓亏空,百姓家中甚少余粮。碰上,碰上歉收之年,仍要硬征,曾逼得一家农户,交了余粮后,举家自尽。”
温琢如碎冰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哦?如此说来,西北的赋税竟全进了他温焱的腰包?袁大人,他人虽在刑部大牢,但还没死,可要对峙?”
“别,别,还有我,我也分了不少......”
袁照声音逐渐变小,似是忏悔他从前的过错,但一个真正知晓悔过之人,怎会一错再错。
“接着说!”
温琢从未如此严声厉色,倒吓她一跳,他递了一个抱歉的眼神,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他他他......粮供军需后,多余的再拿去卖给百姓,换得银两。他常年驻军西北,熟知西北地貌,借征兵为由,强行掳了一些壮丁去开采矿山。那矿,那矿就在一个四面环山处,具体位置,我已经记不清了。而后,便用强征粮赋换来的钱财,造些兵器,供庆远军军需。”
温琢语出如剑,锋利骇人,
“哼,仅供军需,大人府中为何还有如此之多军械?莫非是在筹划谋反?”
“我怎会谋反!无论如何,我也算是姜.....姜氏的亲故,我守着瀛州水土,发财享福,有何不好?”
“哦?那便是为求财。那这军械,究竟是卖给何人?”
袁照缄口不言。
温琢侧首,声音轻柔,仿佛与之前审问袁照者判若两人,
“濯寒带了吗,借我一用。”
云怀月听得有些发懵,随口应了一声,
“哦......带了”
而后从随身的锦囊中取出濯寒,递给他。
他神色淡漠,一步步走向袁照身边,猛地抓起他的手,用利刃在他指尖摩挲,
“大人若是还要有所隐瞒,臣只得让大人试试洞烛堂的手段了。”
说着,便面无表情地将刀尖没入了他的指缝中。
“啊——”
仅一厘的深度,袁照就已经高声哀嚎,而后疼地哭了出来。
这……是他曾在洞烛堂受的苦。
云怀月有些不忍看下去,但仍硬撑着没撇过头。
“我说!我说!以灌铅造假银,虽是个办法,但是总有限度,若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朝虞城中早晚会知晓。我便撺掇温焱,将这些制好的军械卖给岐国,银两我二人分成。岐国虽与宸国相邻,但夹在宸宣两国之间,又素来敬仰宸国大国之风,将军械卖予他们,又不会对我国有什么影响......”
“一派胡言!”
温琢眼中骤然浮起凌厉之色,
“岐国从前敬仰宸国,那是温家世代驻守西北之境的功劳!如今你与我父如此,他是战功赫赫,自有办法与之对抗,可他是否有想过,若是一朝落魄,不再为庆远军主帅,温家威名震赫不在,岐国若是来犯,该由谁来抵挡!他眼中就只有建功立业,没有保境安民吗!”
“如今已成定局!且姜枫与姜临又不是傻子!”
“姜临知道此事吗?”
“我怎知他知不知,他父帅又不曾.....”
他立刻接着袁照的话问询,并未给他思考时间,不料袁照竟真的说漏了嘴。
温琢收敛了情绪,沉声道
“你继续说。”
“那年科考,瀛州有一清苦学子,与兄长相依为命,兄长做活,供他读书。有一日,他被强掳去冶炼场中,即便我们给的工钱甚高,但他仍挂怀家中,便趁换工之时,逃了回去,将所赚银两供他求学所用。他不知兄长何处得来如此多的工钱,问得仔细,那人本就没什么文化,耐不住几问,便详说了。”
“而后那人却还敢回来,想接着赚钱。当时工头知他私自潜逃,怕被温焱罚处看管不力,便将他随手打死,抛尸河中。”
“随手”二字说的轻描淡写,却听得云怀月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