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琢月华+番外(255)
彼时他不明白,公主只是替她寻了一个公正,她便能用终生自由囚于宫中,回报于她。
她待陛下至诚,待芳缨至诚,甚至连待温琢亦如此。
他也曾帮过她,她却待自己客气疏离,仿佛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
如今,她衣衫不整,跪于东宫,将骂名尽数揽于自身,也不愿将他昨夜之事供出时,他心中的纠缠便尽解了。
原来她也是念着我的好啊。
随即而来的,便是难言的复杂心绪,有酸涩,有悲伤。
“我会成为她在东宫的眼睛。”
梅染如是说。
“你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值得吗?你已经拘在宫中,失了这么多年的自由。”
叶岚风皱眉道。
“自由?”
她笑着摇摇头,
“奴婢这一生,从来都没有这几年自由。而这个自由,正是公主赋予的。奴婢可以自由地念书,可以自由地交朋友,可以自由地选择嫁不嫁人,难道不是极大的自由吗?或许入了东宫,嫁给太子,才是奴婢不自由的伊始。”
他怔住了。
“叶公子,这世上给女子的选择本就不多,奴婢只有在宫中做事,才能勉强有不被父与夫掌控的自由。”
“然而这对于你来说,恰恰是最不自由的,因为你原本从诞生起,就享有更广袤的天地。”
他想了许久,在他父亲一把鼻涕一把泪,觉得他受祖宗庇佑转了性子,连烧了三日高香后,终是选择进了宫。
因他而失的自由,也该让他补偿,哪怕零星,也比不做的好。
二人都在宫中的日子,比从前能见的面要多得多。
他看着她神采奕奕地说起书院,神采奕奕地说起姨母,神采奕奕地说起公主。
一日复一日,他终是明白了,那是独属于她们的征途。
“我会帮你。”
“那多谢你。”
她笑道。
“如果没有……我是说如果,如果没有发生那事,你会像寻常女子一样,成婚生子吗?”
“可惜没有如果。”
她垂下眼帘,
“不过,如果没有这件事,我也不会认识公主,认识公主后带来的自由,远大于红绸坊给我的痛苦。”
说起曾经的事情,她丝毫不难以启齿,反倒显得他扭捏。
“有时候,我很羡慕以檀姑娘,可以与她朝夕相处,有时候,我又会去想,我比她能做的事情更多些。”
她说着,垂首笑了起来。
像极了他家街前买了糖,但争吵该给谁多分一些的小姑娘们。
他当时观察了许久,把这个叫做
“不可理喻的友谊吃醋”。
她在东宫的日子,虽回回装作与云怀月反目。
但总会在闲暇时,与他闲聊她们的演技是否拙劣,是否进步。
唯一不变的是,只要她们见面,她便开心。
他也破天荒地觉得,若是目标一致,宫中的日子当真并不无趣。
她改变她,她改变他。
直至那夜,他如往日在墙外等着,却久久不见她,直至她又被一人扭送出来,向他透露了那些话。
若在当年,他定要觉得,此举甚蠢。
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将消息传给她吗?
可如今,他却二话不说,做起了这传话之人。
叶岚风逐渐清楚。
她是自由的。
她有选择的自由。
她可以选择自己的喜好,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甚至可以选择是否交托自己的生命。
只因他不想再做那个,曾经随意定义旁人自由与否的叶岚风。
他如一个参与者一般,心痛着她□□的泯灭,又如一个旁观者一般,欣喜于她精神的永存。
只因她心中所想,将要展露出自己的一角。
而她则为了她们共同的理想,献祭自己的生命。
出人意料的是,云怀月将她葬在了皇陵。
这虽不合祖制,不过,若是她这般行事,反倒合理了起来。
那日,天降细雨,他无数次想张口询问,可否将她葬在叶家坟茔。
但见她写给她的墓志铭后,他知道终其一生,他也无法在梅染的心中,比云怀月分量更重。
雁行断翼,月坠花落。
鸷鸟不群,兰摧玉折。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千秋万岁,声颂悲歌。
梅染视她如沧海,她视她亦如是。
自己曾视梅染如一粟,她视自己亦如是。
他对之她,起于惊艳,承于坚韧,转于善意,终于相思。
只可惜,时光太短,没有容他与她走太长。
须臾人生,若未能自一开始时,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便总是会有憾事。
“你听说了吗?那个大名鼎鼎的神医,要来咱们村问诊了!”
“你怎么知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