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琢月华+番外(119)
李令颐后知后觉她并未猜到这等地步,一时张皇,
“公主,你听错了,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她未理会这苍白的辩解,只急声追问,
“我曾猜想,陛下当年与孟先生有一段情缘......如今依您所言......他当年辞官归乡,八成是与我有关?”
李令颐艰难颔首,
“是有一点,但也不完全相关。他辞官时,并不知道陛下她已怀有身孕。”
造化弄人。
造化弄人……
造化弄人!
她脑海中只反复叫嚣着这四个大字,彷徨着离席出门,独留李令颐一人在书院中,望着她的背影长叹。
记忆闪回当年,书案之上静静躺着孟元秋称病乞身(1)的上书。
姜梧读完后,将纸揉作一团,一双凤眸中写满疯狂与不舍,
“令颐,这是我们的孩子......”
而后语气变得异常坚定柔和,似下定了一个誓不回头的决心,
“这是我们的孩子。”
李令颐知道,第一个“我们”,是指她与孟元秋。
第二个“我们”,是指她与自己。
她们便守着这个秘密,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见她出生,见她长大,见她独当一面。
云怀月回府后,便刻意避开众人,寻了处清静角落的屋顶吹风,奢望着深秋寒风将她头脑中的一团乱麻吹开些。
本以为无人知晓,却见温琢冷不丁地出现在自己身旁,掀起衣袍,与她一同坐在房梁上,远望着朝虞城中的万家灯火。
“公主最近为何总是闷闷不乐,且不愿与臣言说?”
她无暇去想一些委婉措辞,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道,
“若我并非公主,该如何是好?”
“何为公主?”
她见他反问,下意识答道,
“天子之女。”
他望着她,温柔一笑,
“于情,你心系社稷,兼善天下,于理,陛下已是九五至尊,当今天子。所以你理所应当是公主。”
他答得巧妙,并未提及先帝,于是她试探问道,
“你竟知道?”
“自你从宫中归来那日,谈及你与陛下之事,臣心中便有所猜测。”
他略微颔首,面色变得凝重,
“臣跟随老师十余载,与他朝夕相处,总能察觉他有一些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只是无论老师隐藏还是吐露,臣都会尊重他的选择,所以不曾过问。如今.......你告知臣的,与臣自己看见的,拼凑起来,也能得一个完整。”
“那你既不愿问他,为何偏要来问我。”
她撇撇嘴,双目失神,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
“他是臣的师长,臣理当关心他,敬重他,能与他保持一个师生该有的距离,但你不同。”
他整理了一番心中所想,缓缓开口,
“臣无比在意你的悲欢,想融入你生命的每一处。”
想离他心中的月亮近一点。
“所以臣会过问,但你若不愿答,臣也不会逼迫你。臣乐见你将悲喜都道给我听,也不会埋怨你对我有所隐瞒,毕竟,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她举起手腕,细细看着皮肤下青紫的脉络,扯出一抹苦笑,
“我一直以为,我身上流着皇族血脉,所行之事,是在维护社稷之尊。可到如今,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如今知晓你的身世,便不会去做你想做之事了吗?”
“我......我不会放弃,定当还会一如往常。只是这心中总不是滋味。”
“记得在瀛州城外,老师坟冢前所言吗?既记前贤,愿为其志,既为其志,何惧荆棘。这方国土之上,代代传承下来的,从来不是什么凡体肉身里的骨骼血脉,而是世代传承的精神文明。礼仪绵延,风骨接续,厚德载物,和而不同,才是真正需要延续的根脉。而这些,你都做得很好。”
他理了理她被寒风吹得凌乱的长发,用自己的外袍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不必把自己困在所谓的皇家血脉里,只需做你想做的事情,去成为你想要成为的女子,足矣。至于你姓云,姓姜,还是姓孟,那都不重要。还记得濯寒吗?那是孟氏的传家之物,当时老师将它赠我,便不是看重血脉,如今兜兜转转在你之手,竟似冥冥中注定的机缘。”
她将濯寒翻出来拿在手中,望着通体黑晶的刀身,喃喃道,
“怎么办,你如此会宽慰人,我舍不得放你走了。”
“臣不走,一直陪在你身边,可好?”
她抬眼看去,见他眼中并无玩笑之意,拧眉道,
“不好,我才不要做自私鬼。”
“这不是自私,这是你对臣的依赖。我其实很愿见这种依赖,它告诉臣,你很在意臣。”
他垂首无奈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