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琢月华+番外(114)
他猛地将杯中水泼在地上,
“可正如这水一般,自上而下,虽然猛烈,但却能命人不得不接受这一结果,这就是古往今来,为何人人皆想求权。”
“臣之所以故意让京畿巡防到得晚些,是想让你知道,单单自下而上,并不是绝佳之策,还需上下结合,你既是公主,便该合理利用你的权力。公主聪慧,定不用臣多言。”
“是。”
她望着地上的水渍,若有所思,
“我万万没想到,男子一边享受着本就偏向于他们的特权,却还要来指责我们的不公。理直气壮地将女子出嫁便不该读书混为一谈,真是气死我了!”
她越说越怒,最后竟猛地一拍书案,
“哎哟。”
许是力道过大,皱起一张小脸来。
他执起她手,见已红了半个手掌,便一边轻吹一边揉捏,目光瞥见她的手腕,道,
“你何至于动如此大的气。昨夜……臣有弄疼你吗?”
“一点不痛,你即便醉了,也很有分寸。”
不知为何,温琢从她语气中竟听出了一丝阴阳怪气的惋惜,又听她愤声道,
“我气他们也是读书人,为何就如此不明是非?”
“公主可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她闻言讶然道,
“大家一同生长在宸国......为何不算一族同胞?”
“幼时臣也不懂,既为一家人,为何父亲要这样对待臣与母亲,后来臣就明白了。”
他抬头迎着日光仰望窗外的蓝天,微眯双眼,正如幼时站在院中,仰望着他心中以为是英雄豪杰的父亲。
“他觉得他为父,为夫,为将帅,因此所有人都要仰仗他的鼻息。当一致对外时,他便理所当然地成了顶天立地的英雄,维护他的国人与族人。但对内而言时,他却变成一个个体,百姓不顺从,母亲不顺从,便就是站在他的对立面,损害了他的利益,因此,也变成了‘异族之人’。世上的许多男子,也是如此看待女子的。”
“可这世上又有哪个男子,不愿自己的夫人德才兼备呢?”
温琢收回目光,注视着她的眼睛,耐心道,
“你说的不错,但许多男子会达成共识——既要她德才兼备,又要她无比顺从。他们乐见于把一个出色的女子,变成自己的附属物。如此,才得以骄傲地向世人宣告,他征服了如此出色的女人,所以他是比她还出色的男人。”
他透过云怀月,好似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也看到了二十年前的姜梧。
“但征服,本就不该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公主不妨想想,你会对何物产生征服之欲。”
云怀月双手拖着下巴,咬唇沉思道,
“会对一道可口的点心,会对一道难解的谜题,会对不肯给我抱的毛绒绒的小动物......”
“但独独不会对人。”
他替她回答,
“在你心中,人无关性别之分,所以男子与女子本该拥有一样的权利。但你身为女子,你是在拼命争取。”
“可在本就享受着诸多益处的男子面前,他们若从未想过‘向来如此,便对吗?’,便不会意识到男女之间存在如此多的不公。”
“或者说,即便他意识到了,也会缄口不谈,只默默地谋求一些利己的好处。”
“这时,他们更愿将女子视作附庸,而非同族。所以那日,他们才会与你对峙许久。这一切,陛下清楚,臣也清楚,只是需要公主切身实地,将这些也看看清楚。从而明晓一个道理——自上而下虽然猛烈,但颇具成效。”
“哪怕有人不明何意,但既有一人功成,便会生出欲望,她行,为何我不行。这时,再由下而上地慢慢渗透,才是良策。”
“所以公主想办好这个书院,该用权时,便理当用权。”
她顿时如拨云见山,豁然开朗,双瞳映着日光,晶晶亮亮,
“你说得对,这些书生之所以反对,其实是在惧怕。他们惧怕我手中的权力,但却不敢言说,所以只得向书院的桌椅书本撒气。”
“他们也惧怕思想之力,因为当人没有己思时,大多会易于盲从,从而易于约束,女子便是这样,被束缚了无数年。当她们有了思想,与束缚者的对抗便会更为强劲。但身为既得利益之人,自然不希望被束缚者有如此力量来与之抗衡。”
他颔首赞许,
“正是。所以公主应当学会了该如何应对。”
她一本正经道,
“该简单粗暴一些,自上而下地命京畿巡防无事多来转两圈,不与他们废话才是。”
她在书院中闲坐,百无聊赖瞧着街上的三两行人。
时常有男子路过,偷摸对院中指指点点,但昨日刚惊动京畿巡防,今日周边官兵来来往往,倒是再无人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