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妾(189)
邵以南走进中军帐,见寒烨昭一袭黑色劲装,正坐在西侧矮几前独酌,双眼自踏上征途便焕发着灼人的光芒。她把手里的信件轻轻放到桌案上,笑,“家书。”
寒烨昭的目光落在牛皮信封上,看到蝶舞的笔迹,目光柔和了下来,随即又有了几分黯然,拿到手里,又轻轻放下,“坐吧。”
邵以南坐在他对面坐垫上,忐忑道:“是不是蝶舞……”
寒烨昭并未隐瞒,“管家近日来信,说她近日有些不妥当。”
邵以南叹息,“也不知何时才能大获全胜。”如今两军对垒,虽然次次取胜,想要大败敌军,令敌国俯首称臣,怕是还需要些光景。
寒烨昭神色从容笃定,“为时不远。”
“是么?”邵以南大喜过望,寒烨昭的话,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寒烨昭笑道:“只是你从中学不到什么战术,取巧而取胜罢了。”
“我已学到太多。”邵以南转头望向门外,目光似是穿透了厚厚的毡帘,看到了帐外的种种玄机,再看向寒烨昭的时候,语调意味深长,“哥,我不傻,什么都明白。”
寒烨昭目光中有些许欣慰,“明白就好。”
“除了蝶舞,你没亏欠任何人。”邵以南说完这句,笑容有些勉强,“她会没事的,日后你好好待她。”
寒烨昭给她倒了一杯酒,推到她面前,“喝酒。”
邵以南与之碰杯,“喝酒,今日陪你喝个痛快。”
如果蝶舞此刻看到两人喝酒的状态,少不得又要说他们不是喝酒,是在倒酒,就像她第一次陪邵以南饮酒一样。
酒喝得太快,人醉得也快。邵以南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似乎随时都能睡去,抬眼看看寒烨昭,他正在看蝶舞的来信,看罢,身躯倾斜下去,躺在毡毯上,将信纸盖在脸上。
谁不知你心里苦,即便和我说说又有何妨?什么都自己扛着、忍着,你也不怕累死。邵以南很心疼,也很气,气她的哥哥什么都能为她打算,什么都能为她安排,却是什么事也不让她分担。
待寒烨昭睡去,她起身取过狐裘,为他搭在身上,把信纸拿起,叠好,放入信封。
梦中人微微蹙了蹙眉,口中轻轻逸出一个名字:蝶舞。
你也有今天。邵以南又暗自嘀咕一句,转身出去,回了自己的营帐。她也有想念的人,也想念钟离睿,时至今日,也不知对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心思。
太久了,她和寒烨昭、钟离睿几乎是一体的,缺一不可,两个男人,不管谁不在她身边,她都会惦念。
幼年变故之后,流浪途中得遇寒烨昭之时,她正病着。寒烨昭身上有些银两,是他爹娘拼死保护他、让他逃亡时给他的。他毫不迟疑地拿出来,给她看病,给她买吃食。是这样,才保住了她一条命。她无大碍了,他也身无分文了,却从未抱怨一句,只会在她哭的时候不耐烦地瞪着她。
后来,她说要给父母报仇,要杀尽天下贪官污吏。
寒烨昭说我替你杀。
她当然不愿意。
寒烨昭就又打击她,说一个小丫头,连刀都拿不动,也没人愿意收女弟子,你平白的做什么春秋大梦。
她想也没想就说自己可以扮成男孩。在寒烨昭身边,女扮男装很难被人识破,因为他太好看了,好看得让她一度觉得自己比他更像男孩。
随后,进入逍遥侯府,被吕译航收为关门弟子,再进入皇宫,陪着当时身为太子的钟离睿习文练武。有那么几年,她的确是忘了自己是女儿身,比男孩子还要淘气,四处闯祸。寒烨昭大概也是在那时忽略了她的性别,脾气上来也没少动手打她。
第163章
但是,是真的,她从来没怨过他,因为知道他是对的,知道自己这条命是怎么来的。倒是钟离睿,自小就见不得寒烨昭打她、训她,常为此气得上蹿下跳,却因为理亏,也只得忍着,只是会偷偷给她送外伤药,会私底下安慰她。
有过两三年快乐的光景,三个人混在一起疯,什么地方都去,什么人都结交。后来,钟离睿做了皇帝,寒烨昭和她被委以重任,就再也不能日日相对了。
在她心里,固执地认定寒烨昭是她前世的兄长,这一世才得以团聚,他们两个,是家人。而钟离睿,私底下是比她还孩子气还不懂事的人,是她的玩伴。两个人,离开哪个她都不愿意,却从未想过自己要和一个人以夫妻的名义过一辈子。
她想象的这一生,是和他们按原来的方式相处,直到老去。也知道这想法太天真,还是这么想。她的梦,是像寒烨昭一样,做一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名将,以战功、美名赢得天下人的尊重,那份荣誉,比什么母仪天下更让她自豪且满足。儿女情长,她其实看得很淡,是可有可无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