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曜容华(227)
寅时起,寝殿周围开始陆续掌灯。
无论是巡逻或是值守的禁军,还是宫中侍奉的内侍与宫女,今日都换上了应景的新衣,处处昭示着今日的不同。
礼部四司的官吏,也从几日前起,就守在宫中。
寅时即至,从眼下起,每一个步骤都要严格控制在既定的时辰内,登基大典的每一个细节都要在测算的吉时内。
寅时二刻,寝殿中的准备都已妥当。
寅时三刻,何妈入了内殿,唤涟卿起身。
涟卿迷迷糊糊睁眼,眼中都是困意,是没睡醒,但也能睡眼惺忪得撑手起身。她是黄昏前后入的宫中,天子的寝殿都在瑞和殿。对涟卿而言,瑞和殿不算陌生,早前侍奉姑母的时候,几乎隔日就会来寝殿这处。
但寝殿内的陈设和布置,大监与何妈都已经细心更换过,周全得换成她平日里的习惯和喜好,与早前在东宫中的寝殿相仿。
所以,虽然是头一日入主寝殿,但熟悉的环境,相对更容易让人宽心。尤其是内殿,宽敞而不清冷。
先帝久病,夜里不喜光亮,也不常通风开窗,整个寝殿中多黯沉压抑;东宫入主后,好似一扫早前的黯沉。
殿中扯下了厚重窗帘,白日里也多通透;夜里还会点上几盏长明灯。屏风和隔断恰到好处得遮挡了长明灯的光亮,不扰人,却多了几许温和。
如今的寝殿,已经全然看不出早前的痕迹。
但涟卿昨晚还是辗转反侧到很晚才睡。
翌日的登基大典,心中如何都有些紧张与难以平静,而真正到了宫中,又忽然觉得宫墙内外似是隔了一道说不清的屏障,她想要见谁,都不似早前容易。
“什么时辰了?”涟卿问起。
长明灯的光晕落在她羽睫上,似蝶翼拢在金晖下,睡眼惺忪里也带着慵懒与动容。
何妈温声,“寅时三刻了,陛下当起了,今日是陛下的登基大典,诸事都要在时辰上。”
何妈口中的称呼已经换成了陛下。
涟卿略微怔了怔,很快也反应过来,今日起,她就是西秦的天子了。
何妈扶她起身,“后殿沐浴的汤池都已经准备好了,青鸾和云雀会伺候陛下沐浴,稍后至殿中更衣,换上龙袍,要同礼部官员一道,先去太庙祭祀。”
登基大典的流程,这几日都有礼部官吏在她跟前重复。
何妈稍稍提起,她心中便已有数。
青鸾和云雀同她一道去的后殿,除却青鸾和云雀外,还有几个侍奉的宫女。
涟卿宽衣,入了汤池中。
温和的水温沾上肌肤,好似疲惫和困意都在慢慢褪去。
整个今日,应当还有眼下这小段时间可以短暂放松,而后的安排都已密集排满。
青鸾和云雀在一侧舀水,涟卿也伸手往身上拂水,袅袅水汽里,思绪去了别处。
这次因为生辰宴的缘故,早前外地的诸侯,世家和武将大都回了京中。
生辰宴上风波不断,最后定远侯谋逆逼宫,血染金殿,大理寺受命彻查定远侯府余党相关,这些外地入京的诸侯,世家和武将即便想离京,也不是时候。谁都怕平白无故惹人遐想,所以当时真正离京的,只有信良君一人。
再后来,天子病逝,登基大典就在一月之后。
这些诸侯,世家,封疆大吏既然都在京中,此时离开,而不参加登基大典,多少都会惹人非议在,尤其是眼下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
所以,这次的登基大典,反倒成了最齐全的一次。
这些人在京中,就会参与早朝。
而这段时日的早朝,她都在,思齐殿的政事处理,她听岑远和魏相的意见,相关事宜都有请各地的诸侯和世家,还有封疆大吏参与。
二十日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短。
足够她在朝中开始渐渐累积自己的威信,尤其是在这些外地的诸侯,世家和封疆大吏跟前。将近一月的时间,这些外地的诸侯,世家,和封疆大吏都清楚了一件事,眼下的东宫,不似早前刚临政的天子,对朝政一窍不通,任由世家把握。
眼前的东宫,能通过秋调和春闱的手段,笼络人心,清楚余孽,还能安抚朝中官吏与学子;也能让朝中的魏相,太傅,各部官吏,乃至信良君,商姚君和平远王府,永宁侯府这些军中和世家都支持……
这些,是魏相一定要让她在这二十日内熟悉朝政之事的缘故;也是陈修远每日都同她一处,她片刻都不能松懈,他也远比早前任何时候都严苛的缘故。
因为魏相和陈修远都清楚,眼下,没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
她也咬紧牙关坚持过来了。
而后,就是今日的登基大典……
涟卿仰首靠在浴池边缘,目光空望着半空中,口中轻轻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