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曜容华(205)

作者:求之不得

“她同我说……”涟卿咬唇,有些说不出来。

他安静看她,“慢慢说,不急,我听着。”

她看着他,眸间似涌上晶莹,“她同我说,别难过,病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不用那么难受了。”

陈修远微微怔了怔,没有出声。

但涟卿口中的这一句好似点醒他,天子再是如何运筹帷幄,她都病得极重,每日睁眼,首先忍受的先是病痛,而后才是其他。

数年如一日……

陈修远拢眉,似是想到什么一般,也没有开口。

涟卿继续道,“她后面意识不清了,望着半空,声音断断续续说着,可以去泛舟,踏青,喂锦鲤……”

涟卿哽咽。

——人一旦开始频繁回忆过去,就是力不从心了。

这是他告诉涟卿的。

涟卿继续道,“她最后把我认错了,同我说,母后,我有些冷……”

这一句,涟卿眼中的碎莹再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他心底好似揪起。

涟卿看着他,眼泪似珍珠般滑落,却忍着尽量不出声,也手足无措。

他温声,“小尾巴,想哭就哭吧……”

她再忍不住,哭声溢出喉间,似是再收不住。

他看着她,心底澄澈,不止天子这处,天子这处是契机,还有过世的淮阳郡王夫妇,还有涟宋,涟恒……

这些即便记不得,也藏在心底深处,总要有出处。

从他抵京开始,看到她的每一刻都在小心翼翼,一步都不敢错。

这些复杂的情绪,存积在一处,是应该好好哭一场了……

殿中并无旁人,他指尖抚过她眼角。

她眼中挂泪,愣愣看着他。

“小尾巴,你还有我。”他轻声。

“冠之哥哥。”她唇间轻颤,“你会离开西秦吗?”

他微怔。

“你会离开西秦,回燕韩?”

她看着他,她身侧真的再没有旁人了……

他再次伸手,轻轻抚上她眼角,温和道,“不会,我会留在西秦。”

她眼中朦胧。

他伸手刮了刮她鼻子,“小尾巴在啊。”

她鼻尖通红,没说出话来。

大监正好入内,看到了,便也低头。

能在天子身边伺候的,都有眼力。

如今天子已逝,东宫的事,看出端倪也不是端倪,大监拱手,“太傅,魏相有事与太傅商议。”

“好。”陈修远应声。

“我稍后回来。”他起身,朝大监道,“大监,水。”

大监会意,殿下的嘴唇都是干涸的。

*

“魏相。”陈修远上前。

“太傅。”魏相身侧也无旁人,方才是在想事情,眼下见了陈修远上前,也问起,“见过殿下了?”

陈修远颔首,“是。”

魏相叹道,“天子驾崩,殿下一时还未能接受。淮阳郡王府出事,殿下失忆,回京后,殿下一直都是天子在照顾,接受起来。恐怕也需要时间。”

魏相双手背在身后,感叹道,“多事之秋啊。”

陈修远只是听着,没有接话。

虽然猜得到天子病情加重,却为了生辰宴,不得不做很多事情,宁肯折寿,却没想到这么快……

他仿佛才刚入京,也好像才刚认识天子,又忽然间物是人非。

陈修远心中感叹。

“天子过世前,已经交待过朝中诸事。这些年虽然天子一直在卧病,但对朝中的事情都很清楚。太傅应当也猜到了。”魏相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

陈修远点头。天子敢在生辰宴上这么冒险,是知晓定远侯和几大世家会在生辰宴上发难,所以顺水推舟。天子浸.淫朝堂十余年,很清楚什么应当做,什么不应当。朝中之事有都已经安排好,不会再让朝中陷入僵局。

魏相又道,“天子薨逝,依照组织,殿下要守孝一月,礼部将登基大典放在了月余之后。所以在登基大典前,东宫都会以储君的身份监国。”

“明白了。”

魏相又捋了捋胡须,今日一整日,略微有些累了,也继续道,“天子这么一走,东宫这处要多仰仗太傅。”

“下官当竭尽全力。”

“天子不易,东宫也不容易,老臣当年也是看着陛下一步一步都到今日的……”魏相忽然有感而发,声音到了这处,又戛然而止,良久才道,“老夫要守的先是西秦江山,不负先帝所托。但天子的选择,老夫同样尊重。”

“所以,魏相不想再做帝师了。”陈修远想明白了。

天子才是魏相的学生,而且是魏相教过最聪明的学生,所以那个时候涟卿刚回京中的时候,天子才会让魏相去教导功课。

“礼部已经在操办国丧之事了,七日后陛下将葬于皇陵之中,结束后,东宫便要前往寒光寺,替天子供奉。”魏相再度看他,“朝中之事连着国丧,之后又是祭天,中途时间太紧,老夫未必能同殿下一道去寒光寺,还请太傅陪同东宫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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