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曜容华(182)
信良君的言辞已经极其强硬。
定远侯微恼,“兰亭!”
殿中任何人都听出了定远侯的失望与语重心长。
但信良君神色间并无退让,定远侯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沉重的步子上前至信良君跟前,半是恼意,半是警告,“事已至此,如箭在弦上,早就没有回头之处。兰亭,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天子和朝臣都不会再信赖你,不如适时取之,另换天地,以你的才能,西秦定能重回兴……”
定远侯话音未落,信良君沉声打断,“那是你以为。”
定远侯顿住。
信良君继续道,“我从未觉得这个皇位有什么好,相反,它就像一个牢笼,困住了所有的人,我憎恶它至极。”
岑远垂眸,他知晓,最憎恶这个皇位的人就是信良君。
定远侯掌心攥紧,“兰亭!”
信良君转身,朝着殿上拱手,“陛下,今日生辰宴后,微臣自请去边关驻守,永不回京。”
信良君说完,歇下腰间佩剑,再次朝殿上单膝跪下,“请陛下恩准。”
殿中都是私下议论声,而大殿之上,天子处良久都未有声音传来。
岑远余光看向天子处,天子目光中已并无波澜,而是定远侯先开口,“信良君,即便今日不是你做储君,也同样会有旁宗亲之后为储君,你是先帝血脉,届时,朝中还有你的容身之处吗?你真想清楚了!”
定远侯失望至极。
信良君还未开口,天子缓缓抬眸,“定远侯,原本此事,朕不想提起,朕念及你是朝中老臣,在朝中素有威望,又对江山社稷多有功劳,你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在殿中挑衅生事,朕都可以当做一时情急,要肃清世家,不得已而为之,但你是不是忘了做臣子的本分,朕是君,你是臣,你有什么立场让朕退位,废东宫,而另立新储?你是天子,还是朕是天子?”
定远侯凌目,“你……”
天子打断,“就算朕要退位,这皇位也是东宫的,轮不到一个带兵入殿中,血染金殿的人对皇位指手画脚。信良君是父皇的养子,从小跟在父皇身边,一直是父皇在教导,信良君与朕情同手足,你一直在此处挑唆,朕不知道你的用意,但朕已经给你留足的颜面,魏相也给了你台阶下,是你自己没要。”
定远侯拢眉,不知她什么意思。
天子沉声,“父皇给你这个御赐锦囊,是让照顾兰亭,在事有万一的时候拿出来,保他性命无忧,但父皇并不知晓,你将此留为私用!魏相你不是问为何这个御赐锦囊会在定远侯这处吗?因为定远侯原本就是信良君的舅舅,信良君是定远侯的外甥,所以父皇会把锦囊留给你。”
啊!这!
天子说完,殿中再次哗然。
早前的事都似统统抛到脑后,都被方才天子的这句话惊讶到了极致。
定远侯与信良君是舅甥!
难怪了!
难怪定远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声讨天子与东宫,又清君侧,扫除了世家的障碍,执意要请立信良君为东宫。
不少人早前还真以为定远侯是为了西秦的江山社稷着想,是见这十余年来西秦国中民生凋敝,世家处处兴风作浪……
原来,所谓的大义凛然,也不过是为了送自己的外甥登上储君的位置。
信良君在朝中和地位的地位已经如日中天,这是还想再进一步,以东宫为跳板,问鼎权力的顶峰。
殿中非议声不断,定远侯虽然也意外,但是,要成事,这些自然都在意料之中。
但信良君愣住,诧异看向天子。
天子目光特意避开他,继续道,“魏相方才不是说,锦囊里是父皇的笔迹,也提及信良君是父皇的孩子,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又不像父皇平日里的行文措辞?”
魏相拱手,“是,老臣是由此疑惑。”
天子看向定远侯,平静说道,“父皇写这份绢帛的时候,朕就在一旁。”
殿中再次哗然,这……
就算是定远侯这次也意外,天子所言出乎所有人意料,但自始至终都泰然自若,不似有假。
天子继续道,“朕说过,此事不应再提,但若不提起,信良君之事只会反复被人利用,遭人诟病。父皇写这份绢帛的时候,朕还小,但已到懂事的年纪,父皇所说的,朕都有印象。”
信良君愣愣看她,这些,她早前没有同他说起过……
信良君心中诧异。
但不知为何,心底又忽然涌起一丝陌生,忐忑,和不好预感,因为从方才起,天子就一直避开他的目光,特意没有看他。
信良君没有出声,但后背没有由来的冰凉。
慢慢的,这种冰凉随着天子口中的话,一点点变成现实,犹若堕入深渊寒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