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曜容华(155)
殿中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天子这处,不知道天子的虚实,所以拿捏不住当下的情景。
但有一条,东宫今日的妆容是特意避讳了天子的,那就是说,东宫入宫前,也没料得天子今日出现在晚宴上会是这幅面容。
能在天子生辰宴上露面的官吏没有谁平庸,再加上外地赴京的诸侯,世家和封疆大吏,殿中都不是泛泛之辈。
这样的场合,没有人会轻易出声,窃窃私语,甚至连面面相觑都不会有。只有譬如刘凝予这样的子弟,会诧异问起,天子不是病了吗?永昌侯狠狠瞪他一眼,他就不敢再说话了。
上君也看向天子。
天子端起酒杯,朝着殿中开口,“朕久病一场,朝中诸事繁琐,多赖各位爱卿倾力,才让江山社稷得保,西秦国中安定,这一杯,朕先敬诸位爱卿,主位辛苦了。”
天子举杯,殿中都纷纷起身举杯,除却上君,就连殿上的涟卿也都跟着起身,举杯,面朝天子,齐呼,“吾皇万岁。”
而后相继掩袖饮尽,再向天子拱手鞠躬,之后再落座。
殿中没人看错,天子是饮酒了。
这杯酒是天子自己饮的,不是上君代饮的。
如果天子在病中,用药是不能饮酒的,殿中的疑云更多了几分,难不成天子的病是真的全然好了?
殿中,岑远的眉头拢得更深。
也不由将余光瞥向斜对面的信良君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天子这处,没人留意信良君,除了他。
只见信良君眉头紧皱,握紧的手有些打抖,信良君是自己一人一座,旁人的心思都在天子这处,没人察觉信良君如此。
岑远更加确定了早前心中的念头,天子的今晚的举动也在信良君意料之外,所以信良君才会这幅模样。
那信良君今晚恐怕很难再留意旁的事情。
岑远心中越发没底,但也越发冷静下来,趁这个时间缕清思路。
他早前以为今日晚宴都在天子掌握中,即便有变故,也都是口舌之争,朝中风云诡变而已,无非是时间拉长,牛鬼蛇神出来闹一场,天子能有办法解决。
但眼下越发觉得不是如此。
天子要的不是解决今晚,而是一劳永逸?
他想起今日涟卿一直在天子身侧,天子应该会交待她些事情,但他没有机会同涟卿单独问起。
他早前只觉只是今日宫宴不会太平,会延长,会出岔子,但眼下,另一种念头越发浓郁——今晚会出事,天翻地覆。
岑远心中骇然,不由握紧杯盏,也抬眸看向涟卿。
但涟卿的目光落在天子身上,没看他,他有些坐立不安。
之前在寒光寺,包括后来在东宫遇刺,或是他单独去见信良君都没有眼下这种担忧。
眼下越渐浓烈……
生辰宴原本是上君在负责,太监也在等上君指令,但天子忽然看向大监,大监微讶,但还是会意,天子的意思,是宫宴正式开始。
大监高声,“宫宴开始,歌舞助兴。”
大监言罢,殿外候场的舞姬就已经入内,乐工也早在大殿中就位,大监吩咐完,就有礼部的司乐官接手。很快,大殿之中歌舞起,早前的氛围似是一扫而去,取而代之的都是喜庆,隆重和祥和。
天子是女子,今日是天子的生辰宴,礼部挑选的歌舞是《盛世安康曲》,赞美的是国泰民安,体现的是女子优美。
歌舞开始之后,就可以随意饮酒说话,不压过歌舞就可。
涟卿目光也才重新看回殿中,岑远正同宋佑嘉在一道说话,不知说什么,但宋佑嘉一脸诧异模样,岑远继续同宋佑嘉说着话,两人都没留意到涟卿的目光。
别处也是,三三两两说着话,也有举杯互敬的,慢慢恢复了早前宫宴的氛围。
涟卿收回目光,正好见到卓妍朝她举杯,她也举杯,轻抿一口。
卓逸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涟卿知晓他惯来清冷话少,遂颔首致意。
等涟卿重新看向天子,因为离得近,旁人未必能看清,但她看清了,天子看向殿中长袖歌舞的目光认真,入神,甚至带着追忆和向往,还有羡慕在,复杂几许。
——为君者,总有取舍,也要有牺牲,即便你眼下还未遇到,也不懂,但日后总有一日会懂。
——谁都不是准备好了,才去这个位置上的,世事逼人。天子比东宫更难做。
涟卿错愕。
……
殿中,平日里最好酒的信良君一口未饮,从方才起就一直看着上君没出声,没饮酒,没动弹,甚至眼前的歌舞都未移目。
信良君一侧是卓逸,卓逸也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最多只是和卓妍说两句,所以信良君这处并不容易被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