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春+番外(52)

作者:李竹喧

不料身旁的裴时行却忽提了她的腰。

一力便轻轻松松将臂弯中的女子揽过了这高高的门槛。

元承晚只觉身子轻了一瞬,而后双脚才又安稳地落回实地。

她脚下一滞。

然后摁住裴时行劲瘦却结实的小臂,立在原处反应了一息。

这才意识到适才发生了什么——

裴时行好似拎一个孩童一般,那般轻巧便将她拎过了门槛。

端庄的长公主素来雍容闲雅,行止间仪态万方,何曾被人这么对待过。

元承晚一时恼的双颊生红,恨恨落掌打下裴时行的手。

下一刻又眼神飞刀含霜,怒斥出一句粗鲁。

沈夷白主动步出院中时,抬眼见到的便是这对小儿女的打闹场景。

姿容妙然的男子面上笑意未改,却凤眼微垂,眸色渐深。

他在原地顿住。

直到元承晚终于发现此间第三个人的存在,方才继续上前。

沈夷白只作寻常,好似适才并未撞见什么。

他笑言道:“殿下终于忙完,在下可是将殿下今季珍藏的曾侯银剑都喝去不少。”

待客不周,长公主此刻亦有些赧然:“今日是我不好,表兄莫要见怪才是。”

沈夷白目光包容,一如昔年宫中清风朗月的沈家小郎君。

他淡笑道:“如何责怪?你日日都有这许多事情待要操持,我本就帮不上忙,还谈何苛责。”

这话里有心疼,更有些责怪裴时行不争气的意味。

长公主面上笑容凝了凝,并未多言。

裴时行方才只作自己耳聋眼瞎,老实地扶住元承晚立在一旁,假装看不见这二人寒暄。

此刻闻言却率先出口道:

“表兄既早已寄情物外,便不劳你忧心殿下。”

沈夷白低眸讪然一笑,似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话中不妥。

柔顺认错道:“驸马说的极是,是在下无礼。”

裴时行心头暗道不妙。

这不正是他前次故意作出,而后也引得她垂怜的模样。

从前在玉京楼见识过死缠烂打的白蛾子不算,岂料世间还有一等男子惯会装相,专爱在女子面前露出一副遭人欺辱的凄凉相。

说的便是沈夷白。

可他区区不才,乃是大周朝天正四年盛名煊赫的状元郎。

平生最擅便是博采众家之长。

裴时行不甘落后似的上前半步,语气黯然切切道:“不。这怎能怪表兄。

“是某无能且无礼。力不胜任于公事不说,还劳殿下为某忧心。

“如今更是愚鲁莽撞,妄自出言得罪表兄。”

驸马终于露出了自惭无比的懊恼神情。

仿佛适才无外人在时,他在元承晚面前的淡泊从容只是强撑粉饰之态。

可假的又怎能做真,他此刻终究是被沈夷白的话给刺中内心隐痛。

一时粉墨俱碎。

精致彩塑之下露出斑驳木胎。

驸马爷残损的自尊被人一览无余。

丰姿冠玉的两个男子齐齐垂眸作凄惶状。

元承晚只觉三人间的气氛霎时变得十分奇异古怪。

她虽犹疑裴时行的自尊是否这般脆弱,可内外有差,自然要先顾好远来之客:

“表兄莫要与他一般见识,我知表兄关切,心下亦是十分感动。”

长公主眼波轻柔:

“其实本宫哪里算得上操劳,表兄这些年跋涉千山,在我这等俗人眼里才叫辛劳呢。

“表兄不必挂心本宫,多多照顾自己才是。”

却听得裴时行插嘴道:“殿下此话差矣。”

不待众人咂摸元承晚话中意味,驸马继续出言为沈夷白分辩道: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表兄遨游于无穷天地,我等俗人怎可妄自揣测他无为自化,同隐世逸人神交之乐。”

他面上神色是十足十的虔诚向往。

可下一刻,又摇头蹙眉道:“某说的亦算不得准。

驸马笑意温润,薄唇轻吐出诛心字句:

“表兄便是表兄,此生都是无法变成池中鱼的。”

沈夷白始终合袖含笑,持住一副仙风道骨的出世姿态。

仿佛并未听出裴时行言外之意。

待对方话毕,他泰然对上裴时行的目光,也并不多言。

元承晚虽不知他二人话中几分真几分假,此刻唱的又是哪一出好戏。

可她并不痴傻,这二人之间言语机锋不断,若再酝酿下去,恐怕便要擦出火星子了。

长公主忽低呼一声。

那两个男子齐齐侧眸望来。

她撑住裴时行搀扶的手,而后抚了抚已颇显孕相的小腹,柔声歉然道:

“表兄莫怪,这无赖小儿又在闹了,我腹中疼痛,先去歇息一会儿。”

沈夷白听懂了她的意思,虽心有担忧,却仍然识趣告退。

他修养极佳,连对着裴时行拱手道别时都望不出丝毫愠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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