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春+番外(37)

作者:李竹喧

男人心脏微痛,好似至今未能从那片澄明秋水也似的眼神中挣脱出来。

他自幼家教严苛,门风谨慎,以丝竹为乱耳惑心之靡音。

从前不认同她的行事,亦曾秉公劾弹。

可清高才子素来克己守礼,以之为轻薄,乃是不堪入眼。

但从前入了他眼,乱他心魂的,正是轻薄。

正是轻薄之人。

是她。

长公主对裴时行的态度比之向前更加冷淡,一直到五日后送别裴矩夫妇启程河东,亦未有所松动。

柳氏自然看出这对小儿女貌不合神更离。

她心焦不已,当着众人面儿不好说什么,只趁长子单独扶她登车之际低低训斥。

“你为人夫君,自要懂得珍爱呵护殿下,这是哪里来的脾气,怎可如此冷待妻室!更何况殿下如今怀了身子,你摆这副样子给谁瞧?”

裴时行立于车辕面前,虽不知“这副样子”是哪副模样,却因母亲的话心头一悚。

待元承晚的月份渐大,自是瞒不住人,可母亲话语自然,出口也神色不改,当是一早便知情。

他莫名起了几分不自在。

但成年的儿子不必同母亲叙说他在情爱里的失落:“儿知晓,是儿做了错事惹殿下生恼,待殿下心绪稍定我便去她跟前认错。”

长子素来骄傲,柳氏以为这话里头是尚主的委屈,叹口气道:“你既尚了贵主,便要知有这一日。”

裴时行心头苦笑。

事实上,在元承晚面前,他已不知骄傲二字了。

那头的裴无咎自然察觉兄嫂二人气氛有异。

少年郎眯眼笑得似一只狐狸,望一望面前神色如常的长公主嫂嫂,上前行礼。

裴无咎知自己虽生与兄长貌似,但兄长人虽年轻,却学了老成做派,自小便时时绷着脸,薄唇也压得平平的。

及至为官,更是一身官服摄人,将衣领交掩的高高。

论及姿色,自然不能同他相提并论。

裴无咎将折扇置入青色圆领袍的锦纹袖中,抬手搓了搓面,活泛脸色。而后笑容风流,上前话别。

他知自己若这般笑起来,便能自神态上减轻与兄长的相似。

果然元承晚见了他,神色略有松动,话音也和蔼。

裴无咎拜别长嫂,试探出了她的态度,心满意足走远。

兄长虽是眼下府上唯一的正宫娘娘,却是朝不保夕,时时有可能被逐出长公主府。

这二人且还有得磨。

可惜他就要返程。

裴无咎摇头长叹,扼腕自己无法于上京城亲观这一场大戏。

待裴氏三人终于登车,裴时行夫妇二人并立于长亭之外,目送着裴家马车轮声辘辘行于官道。

马蹄之下扬起一阵细沙,渐渐消失于云山青紫之间。

裴时行望一眼身骨纤薄如旧的小娘子,伸手欲搀,伴她步回停驻于道旁的銮车。

她却伫在原地,连眼风都不曾扫过来一个。

“本宫欲至西林赏景,裴大人自便就好,不劳大人费心。”

裴时行僵了僵,目光落在她秀美无瑕的侧面,轻轻蜷了掌。

长公主怒意未散,亦不愿见他。

那么,她愿入山水之间开朗心怀也是好的。

朝时将至,他也的确需得即刻启程才赶得及回城。

裴时行垂睫思量片刻,妥协中有轻哄之意:“那日是臣之过,万望殿下息怒。臣尚要朝参,无法共殿下同游,殿下记得万事当心。”

他自然得不到回答。

二人于沉默中静立片刻,他回身扫视众人,于人群中觅到前次受过他指点的侍卫统领。又上前嘱咐了几句。

远处的侍人只能望见那统领对着驸马神色正肃,频频点头应是。

待裴时行话尽,再回身,欲望元承晚一眼,她却早已登车。

车帘华如云绮,遮蔽严实,徒驸马一人立在原地,再也望不见长公主如霞光动人的面靥。

裴时行掩下黯然,遥遥一礼,踩镫跨马,径自往城门方向赶回。

身后人马窸窣一阵,两方人相继启程,便往南往北,朝着各自的方向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及至辰时方过,皇帝终于宣散早朝,文武百官金印紫绶,黑压压一片自正仪殿趋涌而出。

裴时行即便身在百官队伍里亦十分打眼。

他绯服加身,修长指节持着象牙笏,于殿中队伍里随潮趋行,面上却是万分罕有的心不在焉。

待步下白石台基,裴时行不待与众同僚一道用过廊下食,便径自驭辔出了午门。

岂料方至安化门便见长公主府车驾。

他眼力极好,此刻高踞马上,一眼便望见城门口的长公主銮驾。

轼后的马仆正手持金令由城门郎查验通行。

入安化门便是宣德楼,此处自来是人流稠密的繁华之地,五更即市合。门桥道旁,茶楼书铺、字画珍奇、真珠彩饰、货药花棚无所不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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