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春+番外(2)
有人说,晋阳长公主胆识过人,有越王卧薪之量,竟能忍辱于杀母仇人膝下十余载!
亦有人直言,今上的皇位有长公主一半功劳。
真假难辨的流言如飞花柳絮喧嚣于上京巷陌整三月。
时已暮春,残红如血,点点花影背后似乎暗含杀机。
至于最后,于流言中鼓噪的人们竟不约而同地想到那位把持朝政七年,差点登基,却不幸“仙逝”的异族太后。
自那时起,女子亦敢、亦能为帝的意念便沉默酝酿于大周人的心头。
而今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女帝传言再次甚嚣尘上。
人人都怕上京再掀风云,却又忍不住暗中观察这位貌肖极祖母的长公主。
只是两年后,长公主及笄出宫建府,种种行事做派叫人咋舌——
素日宴饮娱游,打马蹴鞠,闲时便斗鸡走犬。
可称行事荒唐,为人轻薄,不显半分才德。
加之今上励精图治,这女帝流言慢慢也就在长公主层出不穷的一桩桩荒唐事里被淡忘。
听雪微微叹了口气。
回过神来时,正对上菱花镜中长公主戏谑的眼光。
猫眼妩媚,暗含促狭。
再自以为隐蔽地悄悄转一转眼珠子,俱都对上周围人隐含笑意的神色。
小宫女倏然羞红了面,下颌紧抵着胸口,死捏手中漆盘,再不愿抬头。
听雨噗嗤笑出声:“听雪若投生为男子,必是那等贪恋美色的登徒子!”
“如今还不够么!”
听云也出言调侃:“我方才可朝她使了不少眼色,偏偏啊,有些人盯着殿下,眼珠子都险些掉出来,哪里还顾得旁人。”
一时引得内殿众人都忍不住低笑。
元承晚今日严妆是为入宫觐见皇嫂,原本心头有郁,此刻倒是在满室笑声里松下心来。
可惜这份好心情在面见皇嫂的半个时辰后倏然消散。
千秋殿。
元承晚美目尚还错愕,对面的皇后谢韫正含笑睨她,一身家常青色襦裙尽显清雅气质。
“皇嫂是说,皇兄有意为我操持婚事?”
长公主不死心地复问,琥珀色眼瞳剔透,诚实地显出满满不情愿。
谢韫被她这副模样逗乐,温声安慰道:“狸狸莫慌,你皇兄并非就要替你做主了。”
“只不过下月便是陛下的万寿宴,届时上京高门俊彦云集,若有谁能得我们狸狸欢心自是最好;若看不上,日后还有大把隽才逸士。”
元承晚还是觉得不美。
她如今日子过的惬意。
长公主府虽大,容得下奇葩仙草、美人优伶,却实在容不下一个驸马。
她的规划里并无这类多余的男子。
只是元承晚又忍不住揣测,皇兄透过皇嫂来递这个话头,是否有何言外之意。
她素日虽作荒唐状,却拿捏分寸,极少同高门子弟往来。
今日之前,皇嫂也未提及过此事。
莫非是哪个不长眼的去皇兄面前求了旨意?
可她的小皇嫂一向分寸得体,口风极严,从不论及皇兄政事,是以此刻也无法试探。
心中千回百转,元承晚面上却不显,只表露些小女儿情态,娇娇叹气。
“必是皇兄嫌我常来粘着嫂嫂,如今烦了,便要将我嫁出去。”
她娥眉微蹙,似真似假:“可我如今自在得很,尚且容不下那等爱拈酸吃醋的弱气男子。”
长公主自是懂得享受的。
府上五卫武官、三百府兵,个个都是挺拔俊俏的年轻儿郎。
素日出入玉京楼也须得是玉面伶人方得以侍座。
她倒是有一双赏美慧眼,也有足够的雅量,愿与驸马同座共观。
只是不知那尚且无着落的驸马有没有好肚量,能容得下她娇软可人的诸位卿卿。
谢韫心中已有了数。
她算是知道这位皇妹的行事作风,无奈笑道:“那便先看看,权当欣赏可好?”
向皇嫂透了自己的意思,并且讨价还价到了现下这个地步,元承晚自是无异议。
姑嫂二人还欲说些什么,恰听宫人于层重绣帘后扬声通传:“禀娘娘,太医署辛医正求见。”
谢韫传了人进来,又对元承晚歉意含笑,目色清柔。
她身骨纤薄,又穿着清淡,一笑恰似照水娇花,可堪人怜。
元承晚目中划过惊艳,神态愉悦。
如斯美人,难怪皇兄渴求不已。
皇兄十八岁即登极,却不顾朝野非议,迟迟未立后宫。
元承晚亦一度觉得皇兄手腕铁血,气势凌厉,恰如凌空烈阳。
须得怎样刚强明艳的女子伴于身侧,方能不被其遮蔽光辉。
直到两年后朝堂初定,他突然下旨,迎了这位自幼寄居英国公府的表小姐入宫为后。
新帝是踩着肃章门的剑影血光走到皇位上的,如今又正当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