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春+番外(126)
可此刻余光里觑着谢韫倚坐榻头, 整个人淡漠似一尊清微冷寂的玉雕,唯有素手一下下抚弄过小腹, 使她勉强透出些活气。
秋和亦觉自己猜不透皇后心思, 默默垂了眼皮。
却不料片刻之后, 方才安寂的皇后忽然连声呼痛, 玉手颤颤抚在小腹上, 另一只手死死攥在蹙金锦绣褥上,才短短几息已经是痛苦难言。
女官脑中一时警铃大作,高声呼了外殿宫人速去太医署传人来治, 正欲上前扶着皇后躺下, 谢韫冰凉的手却抓握在秋和的腕子上, 话音几乎被痛感截断:
“去叫陛下来, 快去叫陛下来。”
谢韫一向恭柔婉静,不负贤后美名,成婚五年向来温柔体贴,从未遣宫人主动去打扰过皇帝。
乍闻此言,秋和一颗心直坠谷底,也开始有了哽意:
“娘娘别急,奴婢这就去。”
她为谢韫掩上被褥,话罢即旋身而去。
却不料皇帝今日倒是来得极快。
元承绎白日亦是心神不宁,在立政殿呆了不多时便再也坐不住,干脆搁下政事回后宫,想着来探一探谢韫。
怎料在路上便撞见她的宫人。
元承绎几乎是奔过来的,甫一入到寝殿便恰好对上了谢韫的痛苦模样。
他大步跨到榻前,不自觉单膝落跪下去,宽厚温暖的大掌紧紧握住谢韫的手:
“阿韫!是不是很疼,莫慌,太医署的人即刻便至。”
谢韫面色一贯是苍白的,此刻阖眸蹙眉便更显可怜模样,元承绎抬手为她擦去泪珠:
“阿韫,朕陪着你,别怕。”
谢韫在这一片刻意挤出的泪光里看了他一眼。
皇帝面上的心疼和慌张多么逼真啊。
或许也的确为真。
可这算什么呢?
是元承绎对她的爱,还是帝王为日后纳妃铺垫的一时愧疚。
想必日后得他宠爱的妃妾产子,他也会是如此刻一般的忧心模样吧。
“疼……陛下,好疼……”
谢韫也说不上来此刻是何心情,只在口头漫不经心地发出些无意义的呓语。
“我知晓的,我陪着你,阿韫,夫君会陪着你。”
太医署派了诸位御医,为首的仍是辛盈袖,她年岁轻,此刻挎着医箱气喘吁吁急奔而至,竟赶在了众人前头。
自上回她凭父亲的方子保住龙胎,皇帝便升了她的品阶,交代由她负责调养皇后凤体。
辛医正放下医箱,甚至顾不得对帝后见礼便快步到榻前。
见谢韫意识仍是清醒的,辛盈袖连忙追问道:“娘娘是腹痛吗,除了小腹可还有旁处,可有恶心头晕等症状?”
元承绎也目色担忧地凝住谢韫。
榻上的人贝齿死死咬在唇上,已是痛的说不出话一般。
“阿韫,别咬自己,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望着她这般痛苦,素来刚强的帝王竟也开始话音发颤。
“陛下……您先出去好不好,臣妾不想您看见……”
谢韫话说的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可元承绎听懂了,她担心自己的模样太过狼狈,不愿让他望见。
辛盈袖也急,极为冒犯地发了话:
“眼下情况危急,臣斗胆请陛下暂且移驾,由臣来为娘娘诊治。”
谢韫这般模样,元承绎并不愿离去。
他想说她是阿韫,自己又怎会嫌弃。可是对上谢韫恳求的泪眼,紧咬的唇瓣,仿佛他不离开她便再不开口。
元承绎终于是顺从地松了她的手,起身离去。
辛盈袖甚至没看皇帝一眼,搓了搓掌,复将温热的指探按上谢韫的腕子:
“娘娘再坚持一下,臣先为您把个脉。”
可谢韫将冷玉般的手覆在她腕上,话音低不可闻却气息平稳道:“袖袖,我不疼,你别担心。”
辛盈袖一瞬怔住,讶然抬眸望向谢韫。
皇帝立在外殿,焦急地盯住那道始终无人掀动的云凤撒花软帘,只觉每一息都被拉的无比漫长。
上一次被陷入这般紧张无助的境地,还是在狸狸生产之时。
幸好一盏茶之后,辛盈袖掀帘步了出来。
她现下终于记起要给皇帝请安,拱手道:“娘娘眼下已无大碍,只是小皇子实在太过虚弱,臣医术不精,亦不敢保证……”
元承绎仿佛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对着医官这番看似无能的说辞倒未显出多余的怒意,直直略过辛盈袖便入得内间。
辛盈袖依旧恭敬地拱手,侧身避过帝王。
而后回想起谢韫方才同她的私语。
“袖袖,本宫对不住你,但本宫希望你待会儿对陛下讲,就说是本宫腹中孩儿虚弱,不知能否平安降生。”
乍闻此言,辛盈袖心头讶异,因为谢韫的胎相一日日稳健,若不出意外,这个孩儿是能够平安降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