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春+番外(102)
她的确曾有过迷失。
以为只要自己主动放下手中兵戈,再亲手沾满污泥抹到自己身上,将遍身涂黑便可自保。
可是这样又得到了什么呢?
“我求的是自保,可也只是在旁人面前摇尾乞怜,受制于人。
“要处处受你的逼迫,要对着你主动解开衣带,以肉.体换得你的垂怜。”
“这样有什么意思呢裴时行?何不如由我自己来紧握刀锋。
“虽然会被割破手,但若有一日,世不容我,哪怕是死,我也只会是死在自己的刀锋里。”
长公主俯首,将自己目中翻滚撕裂的一切都毫不保留地望进裴时行眼中。
却在触到他满目欣赏与痛意的时候,忍不住怔了一瞬。
裴时行只觉自己连呼吸都在疼,可偏偏因了此刻遍身皆是光彩的她,浑身的血又是滚热的。
“狸狸,”他目中的迷恋与怜惜一时交织。
“我并不是想逼迫你,折辱你;我的确卑鄙算计,我的确满腹心计,我想困你在我身边。”
“元承晚,我只是想让你爱我。”
她每一处都那般合他心意,他处处回避,狭隘地在心底给她下了纨绔浅薄的定断。
而后告诉自己,这不是裴氏该要的妻子,这不是裴时行该沾染的女子。
幸好天意怜他。
哪怕她自始不知,哪怕他自欺回避,这两条看似殊无交集的线终究会相交在一处。
冥冥的红线会牵引世间的一对男女跨过所有的偏见和自我蒙骗。
越过一切他自以为是筑起的高墙堡垒。
而后他终究一败涂地,对她俯首称臣。
可这又怎能算作失败。
他得她作妇。伴他们的小儿一日日成长,听他读书时,小儿会用一双小脚来同阿耶游戏。
他一日日发现她的精彩,发现自己的狭隘,而后对她生怜,生起更多的爱意。
或许男人对女子生出的怜惜才是世间最锋锐无痕的夺命刀。
更甚于爱。
元承晚怔怔望着他目中的痛苦之色。
她忆起了许多往事。
是裴时行曾多次参奏她有违礼法,同玉京楼的郎君达旦宴乐;是那日他自她的沉默中自己揣摩出了教她学会那句话的人,是那个宣阗小郎。
重要的是,他竟然知晓这个小郎的存在。
所有的一切迷雾终究拨云见日,秋日的水渐渐枯落下去,露出石上的斑驳印迹。
也终究串连起并不算隐晦的脉络。
“裴时行,你自很早以前,便对我生情?”
“是啊。”裴时行对她微笑,“臣自很早以前,便开始觊觎殿下,不知悔改。”
元承晚一时沉默下去。
可哪怕他此刻被她跨.压于身.下,裴时行也终究是那个心怀不轨,多智明悟的裴时行。
他眸中的痛色在她的沉默中渐渐褪去。
却越发清亮,如得甘霖。
甚至在唇畔勾出了如少年郎一般干净的笑意。
“狸狸,”
可他的话音仍狡猾地保留了方才的哽咽。
“你对我,就没有过半分心动吗,你就一点也不爱我吗?”
“我有。”
这并无什么需要避讳的。
她承认,自己的确对着裴时行生出了情。
可是若这情会成为束缚、操纵她的绳网,那她宁愿不要。
没有情的元承晚不会有任何亏损。
但是失去自我,一味委曲求全,将自己奉献给一个男人的元承晚。
她是面目全非的。
“你说的不错,本宫的确对你生了情。”
窗外的霞光披映进来,裴时行眼中破碎的泪光此刻折出她的千般风姿。
每一处都令他痴迷无比,却又激起他血液里沸腾的征服欲。
“那么,你并非世人眼中纨绔不堪,一味退避的女子;我也不是什么温谨君子,更瞧不上所谓柔顺依人的女子。
“元承晚,从始至终,我要的只有你。”
他以为自己对她已是痴迷无比,再无法更多一分。
却又在下一刻因她的野心而愈发欣赏这女子。
原来爱一个人,连她的野心都是耀眼的:
“你不是说自己不甘受制于人,不甘此身被一男子掌握,那我告诉你,元承晚,只有我裴时行配站在你身边,与你并肩。”
“无论是庙堂殿陛还是上断头台,都只能是我陪着你。”
元承晚眼中的兴味与笑意同他眼中的光彩一般浓厚。
裴时行继续道:“我们才该是世间最相配的一对男女。”
他终于起身,却半分不放松自己横于她腰间的桎梏。
男子挺拔的鼻轻轻蹭着怀中的女子。
呼吸同他密密落下的吻一般,絮絮紊乱。
她感觉到二人的眼睫交覆过彼此。
“你不温柔,我也看不上温柔;你说你不喜欢小意柔顺,我也不耐烦一个事事顺从的女子;你为人刚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