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盲妻(2)
她看什么都只能看个大概。
她现在虽然看着束叶,可她大概能看清楚弟弟在什么地方站着。
束叶扑上来抱紧束茗,把鼻涕用衣袖一抹,哭着说:“隔壁大虎子的姐姐也是被家里人卖了,他每天都在哭……他还听爹娘小声说过姐姐,说姐姐被人糟践了,还被人打。姐姐,糟践是什么意思啊?肯定不是什么好意思吧?不然大虎子怎么哭得那么伤心?我不想姐姐也这样。”
束茗听完心中一沉,默默地摸着束叶的脑袋。
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被卖了以后的下场?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但凡爹爹勤快些,愿意种地干活,家里又怎么会穷到卖儿卖女?
“哐当”一声,门被人踢开。
吓得束茗抱着弟弟向边上列了列。
束河手上拿着一袋银子,笑眯眯地从外面进来,指着束茗说:“明天他们就会来接你了,你晚上烧个水洗个澡,别臭烘烘的!”
束茗缩着脖子,低声说:“爹爹,卖了我,就好好对弟弟……别再出去赌了……”
束河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束茗的脸上,把她打趴在地上:“老子想干啥干啥,轮不着你管!”
“姐姐……”束叶扑过去扶起束茗。
束茗捂着脸,欲哭无泪。
果不其然,束河只是回来拿烟袋的,他拿着卖她的钱,又奔向赌场。
束茗绝望地看向四周。
即便是她看不清楚,她也知道家里家徒四壁的模样。
没有一件家具——都被爹爹拿去当了。
除了她与束叶,没有一个孩子——都被爹爹卖了。
院子里没有鸡鸭——都被吃了。
娘亲走之前,家里还不是这个样子的。最少有木箱可以装东西,有桌椅板凳可以坐人。院子里有鸡可以下蛋,猪圈里有肉猪。
束茗低头,看向靠着自己的那个小身影。
为了给爹爹生这个独苗,娘亲把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两个妹妹都被爹爹卖了。
她能侥幸留下来,一是弟弟太小,需要有人带。二是她眼睛不好,没人买。
所有牙行都嫌弃她买回去是个累赘。
是啊,她就是个累赘。
去哪里都是。
她这个累赘能被人看上,还掏了那么多银子买回去,她真应该谢天谢地才是。
可……
束茗想到这里,愣了愣——为什么这家人明知道她眼睛不好,却还要花这么多银子买她?
爹爹也以她长得好看作为卖点,看样子对方并不在乎她的长相,似乎只想要她这个人。
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值钱的地方?
束叶拉了拉束茗的衣服,懂事地说:“姐姐,我帮你打水烧水吧?”
束茗回过神来,点点头。
这一夜,束河一夜都没回来。家里没有吃的,束茗跟束叶就靠在一起,饿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院门就被人叩开。
束茗拿上自己经常用的那根扫障碍的竹棍,左右扫着地面,跟着记忆里的地图来到院门口,开了门。
是昨天那个听过的男子的声音:“你是束茗吧?”
束茗缩了缩脖子,点点头。
“你爹把你卖给我们,说好的今天来接你。”那男子语气听上去很严肃,并没有什么越轨之举,只是远远地问她,“你有什么要带的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准备启程了。”
束茗唇线紧抿,犹豫了片刻,才畏畏缩缩地小声问:“能给我一点吃的吗?我一天都没吃饭了……”
那男子看着束茗畏首畏尾的样子,想了想,看向身后随从。随从立即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白面馒头。
入秋了,这小姑娘身上的衣衫穿得依然单薄。她小小的身子在衣衫里左右晃荡,衣服袖子与裤腿都短了许多。小手跟小脚冻得有些发红。
那男子接过馒头,走了两步,把馒头放进束茗的手里问:“一个馒头够不够?”
束茗捏了捏,感觉跟她们平时吃的馒头用料不一样,愣了一下,问:“是……馒头?白面馒头?”
男子疑惑地问:“还有别的做成的馒头?”
束茗抿了抿嘴,小声说:“谢谢,我想把这个馒头给我弟弟……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男子往院子里看了看,只见一个更瘦、脏乎乎的小男孩探了一个脑袋从门后面出来。望着束茗手里的馒头舔嘴唇。
男子似是轻叹了一口气,又让人从包里拿出一个馒头,塞进束茗的手里:“去吧,我们在外面等你。”
束茗不知所措,眨眨眼睛,犹豫了一会,抬起头,眼睛没有焦点地冲着男人笑了笑,然后鞠了一个标准的躬,拿着竹棍,转身走向屋里。
她把两个白面馒头都给了束叶:“你收好,现在天冷,不容易坏。爹爹在外面有吃的,你不用管他,你只管好你自己。这馒头你省着点吃,能吃好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