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盒开出心尖软(20)
去年她在这里搭了一个巴掌大的窑坑,瞧上去不显山不露水,只要扒开上头盖着的油布,就能看见半个露在地面的窑坑。
市面上的泥偶并不需要烧制,所以保存时间很短,没多久就会开裂,再加上泥胎没有经过炉火的锤炼,颜色也不会鲜亮明艳,所以李合月才会想到进炉烧制,接着再阴干,虽费功夫,却能比绝大多数泥娃娃精致千百倍。
泥胎个头小,只需烧制三个时辰,便能出炉。李合月将早已在家里捏好的泥胎,仔细放在匣钵垫上,再送入炉中,便以炭为底,慢慢地升起火。
在这个过程里,李合月半步都不能离开,不仅要守着,还要观察泥胎在火里的状态——这些都是爹爹从前哄她玩的时候,随便教她的,她试验了整整两年,方才能在今年年初,成功烧成一只泥娃娃。
这是她的兴趣所在,所以也不慌不忙,悠然自得,只将折叠的小凳子撑开,坐着看火的同时也不闲着,手里拿着一只揉好的泥团,开始塑形——一套节气娃娃做了大半,今儿要做“大雪”。
待“大雪”娃娃的披风初有小成的时候,天光就暗下来了,这时候窑坑里的火似乎减弱一些,李合月吓得忙趴在地上往窑坑里使劲儿扇风吐气,又去加碳,忙活个不停,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炭黑、炉灰糊了半张脸。
到了夜色深暗的时候,泥娃娃才算烧好,等它凉再一一收入竹篮,天光就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李合月挎好竹篮,摸了摸腰间的短刀,想到了舅舅。
每次她晚了,舅舅就会偷偷来接她,今儿怎么不见了?
舅舅说,若是天色太晚的话,就翻墙从大相国寺里走,一路下山,再从寺庙的山门出去。
大相国寺一个月只有五日开放,做“万姓交易”,平时的时候还是清净无人的,李合月先将竹篮放在围墙上,再翻身跳下去,取下竹篮,动作一气呵成。
藏经阁高大巍峨,李合月仰头看月,但见阁顶殿脊上的琉璃狮子在月下昂首,不仅心生喜欢,推门便上了最顶的阁楼,站在廊道里,俯瞰一整个大相国寺。
这时候月色如水,渐生烟霭,向前看,八宝琉璃殿的楼上亮着温温的烛火,雾似的光亮透过窗纸向外扩散,柔和而又静谧。
她很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不用操心家里的生计,不必想着从前过往,只将自己晒在月亮下,吹吹小温风。
正惬意的时候,却见那八宝琉璃殿二楼阔大的窗纸上,慢悠悠地出现了一个高大人影,长臂展开,揽了一纤细的身影入怀,那纤软的身影起先还推拒着,可在下一刻就被那高大人影按住,两个人影交叠着,分不开似的。
李合月吓得一瞬就猫下了腰,只觉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缓了一会儿之后再探出头看,那琉璃殿的二楼灯还温着,可人影已经没了。
这里可是皇家尊崇的佛寺啊,怎会有人斗胆在这里……
她依旧猫着腰,做贼似的挎着竹篮下了楼,最后想了一会儿,还是打算原路返回,从围墙外走。
翻过围墙,李合月刚落地,拍了拍蹭了一手灰的手,忽觉脖子一亮,她吓得魂不附体,僵着垂下眼睛,看清了自己脖子上架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刀。
侧旁有轻微的呼吸声,李合月不敢乱动,只硬着头皮说:“别杀我。”
身侧人冷声冷气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
“我在后山烧泥娃娃……”她向上抬了抬臂弯里的竹篮子,“天黑,我本想从寺里走,又改变了主意……”
身侧人一手掀开竹篮上的盖布,里头站着一排没有五官光秃秃的泥胎娃娃,在夜里可怖又诡异。
“脸涂这么黑做什么?”身侧人的吐息在看到泥胎娃娃之后变得不稳,只低声厉问。
李合月心里一咯噔,下意识道,“黑……我脸黑吗……”
也许是觉得这对话无意义,身侧人把刀又抬了抬,厉声道了一声走,抓住她的手臂就想带她走,李合月心里一急,忽听得有尖利的骂街声响起来,身侧人一惊,李合月却一下子安了心,从竹篮子里拿出短刀,反手去刺身侧这人。
这人黑衣黑裤,听着吐息就知是身负武功,只是被由远及近的骂街声扰了心神,再想动手抓李合月时,却见有两只火把越来越近,黑衣人看了一下李合月,一瞬就飞离了此地。
简直是死里逃生,李合月刚想松一口气,就见舅母举着火把跑到了她身前,面色铁青着,先是上下看了看她,接着一把将火把丢在地上,上来就给了李合月肩膀几个大巴掌,一连声骂起来。
身后跟上来的是二哥哥,他把地上的火把捡起来,去拽自家娘,安氏却气的暴跳如雷,只拉着李合月的手臂就往山下去,一路上仍骂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