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盒开出心尖软(13)

作者:一只甜筒

李合月往灯火照天的州桥夜市上去,在陈记嚼杂店称了二两麻腐鸡皮,店家是个粗鄙的汉子,为人却很豪爽,给她添了满满一勺卤。

“今日不给你舅舅打酒了?”

李合月接过餐食,笑着应他,“可不敢再喝了——上月从瓮城上险些栽下去。”

买罢鸡皮,又去称咸菜,陈记嚼杂的店家夫妻两个,看着侧旁温温柔柔的小娘子,不免感慨起来。

“……这韩家的小娘子,该是州桥这一带顶顶标致的,说话也和气,轻轻柔柔的叫人听了喜欢。”

店家娘子摇摇头,见李娘子伸手去接咸菜,修长的脖颈低垂着,侧脸上鼻尖儿挺翘,像是一尊剔透纯质的玉菩萨。

“岂止是州桥,怕是一整个东京城都没有比她再出挑的人才了。”店家娘子惆怅地说着,回忆起了前事,“三年多前,她舅舅带她回来时,满身是血,还惹下了好大的麻烦,求爷爷告奶奶的,才将她安顿下来——哎,韩参军这么多年喝酒赌钱打架,只干了这么一件人事。”

李合月专心瞧咸菜店家装盒,没留心夫妻两个的闲谈,买罢了,只颔首向几位道了个别,便提着食盒往保康门去了。

三年半前她从兴元府摸着黑回到了耀州城,拿泥糊了面目,将身上仅剩的银钱,挨家挨户地去敲门,分给了自己府上枉死人的亲眷。

可惜她不过是半大的孩子,心思没有那么敏捷,头天夜里送钱时就露了形迹,第二日一早就被捉回了陈炉。

彼时三叔父不曾出面,她暗忖应该是被自己砍死了,不免心里快意纵横,然而三婶娘为虎作伥,只叫人拿刑杖将她打了个半死,逼问爹爹藏匿财宝的地方。

可惜爹娘死的突然,她压根不知这些银钱地契财宝的下落,只能佯装知晓,用以拖延。

在柴房里被关了三日,李合月棍伤惨重,奄奄一息,只胡诌这些财宝就在爹妈坟地左近,三婶娘并几个同宗的弟兄将她押了去。

李合月早就打定了求死的主意,到了坟边便欲咬舌自尽,哪知道却被这些禽兽看透,换来一顿毒打,昏死过去。

醒来时她就在乱葬岗,裹在一群死人堆里伤重无法动弹。

也许是怕她没死透,到了后半夜,三叔父那里派来的泼皮无赖们过来补刀,李合月咬着牙关紧闭双眼,只觉面门上,长刀带着血腥和铁锈击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有嘶鸣马声响起,接着一把长/枪掠过,便听泼皮惨叫声连连,李合月惊魂未定,只见有络腮胡子的武将纵马持枪,几个枪花刺过,泼皮无赖悉数倒在枪下,就此丧命。

此人便是李合月在东京城做武官的舅舅韩定雍。

他于三日前赶到了耀州城,四处搜寻外甥女的下落,直到后半夜才找到这里,若不是泼皮们的行径太过嚣张,怕还不能找到外甥女儿的行踪。

他话也不多说,只将外甥女带上马,昼夜兼程骑出去三百里,又在商洛换了马车,总共一千六百里地,一路不停歇,将昏迷的李合月带回到了东京城。

至此时,李合月方才真正地安顿下来。

舅舅韩定雍如今不过三十有九,从前也是带兵打过仗的,只因脾气火爆,常常得罪上峰,其后屡遭贬谪,最终只混了一个守城门的八品兵曹参军事,武将俸禄很低,他又仅仅只是八品,故而每个月的俸禄不过一贯钱。

舅母安羡出身富庶,其祖父乃是东京城城北杨楼街的富户,经营许多家正店酒楼瓦子,人人尊称他一声安员外,可惜舅母不过是安员外庶子的妾室所出,到了出嫁的年龄,盲婚哑嫁说给了韩定雍,两夫妻磕磕绊绊地,也过了二十年。

李合月一路走的轻快,到了保康门外,巡逻的守城兵远远地瞧着她来,腼腆地唤了一声李娘子,又指了城墙楼上的人影给李合月看,“韩参军在城楼上,方才还说肚饿,正等着你来。”

“蒸了和菜饼,你可吃?”她招呼守城兵一句,见那人摇手道谢,这便颔首作别,一路往城墙上去,但见一个身影佝偻着趴在靠外的女儿墙上,正勾着头偷喝了一口酒。

李合月气的一个箭步上前,从他手里夺下了那酒囊,狠狠地拿在手里。

“舅舅,你上个月才喝了酒从瓮城上摔下去,要不是程监门、邓巡使瞒着,您指不定又要被发配到哪儿去呢!”

韩定雍酒量其实很小,偏又爱喝,他生了一副高大俊仪的身姿面貌,偏偏留一圈络腮胡子,浓眉大眼,瞧上去凶神恶煞,令人避之不及。

他此时眉眼耷拉成了三角眼,显然是吃醉了,看见外甥女儿把酒囊夺走了,也不恼,只嘟嘟囔囔地骂了几句,伸手就来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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