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从周(92)
这种人,直接让他痛就完了。
果然,陆寓微才起了个头,陈昶就生受不住,通篇全招认了。
快速直接得到了好结果,陆寓微此刻却开心不起来。方才扯过陈昶的手,正就着他稀里哗啦的伤口按手印呢,谢小娘子闯了进来,神色立刻就不对了。
叫她在外头等着,本是防着别的,不想最后是这样的场面叫她看见。
陆寓微暗自叹了口气,装作没瞧见她的异样,抬手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谢郁文茫然接过来,大略扫了一眼,竟是陈昶的供认书,同谋的名字,赫然在列。
今日她来淮阴侯府这一趟,最要紧的就是拿到这份供认书,才两炷香的功夫,就让陆大人办成了。
可谢郁文一样也高兴不起来。此间的震慑于她太强烈了,血腥的场面倒是其次,这若是旁人下的手,她恐怕也就皱一皱眉头罢了,断不会这样心神不宁。
还是因为,下手的是陆大人。
谢郁文攥着手里的供认书,紧咬着唇,纠结了一瞬,扭头就往外走。
也顾不着去正堂上辞别淮阴侯了,她径直行到门外,寻到自家的扈从,连声吩咐回宜园去。
徐徐见状,忙迎上前来,错愕喊了声小娘子,“这是怎么了,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谢郁文不愿多说,怅惘地摇了摇头,扶着徐徐的手,只想速速离去。徐徐只好侧身侍候她登车,错眼一瞟,忽然停住了动作,暗暗扯了一把小娘子,对上她的视线,朝一旁努了努嘴。
谢郁文朝身后一望,只见是陆寓微追到了门上。
她僵了片刻,还是回过了身,又退回府门前。
府门前人多眼杂,又有不少淮阴侯府上的人,陆寓微满腔的话不便细说,只好压低了声音,没头没脑地解释了两句,“看着唬人,却半分没伤到筋骨,性命更是无碍的,小娘子别怕。”
她是怕,却不是怕这个……谢郁文只觉有一团巨大的疑问,想要向他问清楚,可诸般情绪缠杂在心中,一时半会儿的,她自己也理不清究竟是想问什么,只闷闷“噢”了一声,算是应了。
陆寓微心下不稳,她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想必是自己方才的行径,将她吓得狠了,让她很是反感。
他想解释一二,可酝酿了半天,却无从说起。解释什么呢?她并没有看错,手起刀落的事,他的确做了,若再朝往日岁月里深究,还做过不少,眼下叫她看见,也算是更全面地认识了他这个人吧。
若她因此不喜……陆寓微涩然开口,“小娘子,你生气么?”
小心翼翼的语气,谢郁文忍不住抬头一觑。只见陆大人目光中噙着忧色,一双清冷眉目此刻却透着急切,一眨不眨地,直直望住她。
谢郁文心头一颤。
这会儿的陆大人,又是她熟悉的陆大人了,而且更甚。
她忽然悟出了点儿什么。似乎全天下人都对陆大人隐有畏惧,淮阴侯,梁王,连她爹爹那样了不起的人物,提到他三司副督使陆寓微,也是郑重其事的模样。可她却不,今日之前,她好像从未怕过他,因为自始至终,陆大人对她总是很迁就。
有那么一两回的,她看着陆大人,甚至看出了点儿爹爹的影子。细细想来,他偶尔会对她流露出些许下意识的关心与爱护,那是种不假思索的、不需要掂量的、本能的情绪。
谢郁文多机敏的人呀,晦暗不清的谜团,机缘巧合下,忽而一道灵光叫她窥见了个角,立刻触类旁通,许多零星线索串在了一处,隐隐就要拼凑出全貌。
答案仿佛呼之欲出了——
陆大人待她与众不同。
便如今日。陆大人才对陈昶毫不留情地下了那样的重手,转头却赶来与她解释,那样的小心翼翼,唯恐她不高兴。
对全世界不假辞色,唯独对你青眼相加,这样的小小的特殊待遇,她慢慢回过味来,心头有些甜,有些窃喜,还有些慌张。
这份慌张,与适才因惊怕而起的慌张大有不同——她想通了,不论陆大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还有多少她未见过的面目,只要他在她面前,始终是她认识的那个陆大人,那就够了。
谢郁文心砰砰直跳。为什么她会因为陆大人有她未见识过的一面而惊惶?又为什么,在意识到陆大人对她与众不同后,会觉得窃喜?
后头的答案她不敢想了。谢郁文再一次扭身逃走,这一次,却是因着截然相反的缘故。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着急忙慌地携着徐徐上车,着急忙慌地命行辕的小厮快走。直至马车拐过街角,淮阴侯府的宅子看不见了,谢郁文那颗砰砰乱跳的心,方才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