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从周(75)
“不错,”谢郁文轻笑一声,“谢赜大约是觉得薛家好拿捏,若我真和薛郎君成了亲,他也无机可乘,不方便他往谢家插手罢,所以才会找了陈昶那样乱七八糟的人家,想要用婚事捆住我的手脚。可偏巧了,我也不耐烦嫁给薛昌龄,就让谢赜去折腾吧。”
徐徐听来,也觉得可行,翻来覆去地打量手中的笺,却还有些顾虑,“可这笺……小娘子不会真邀王大娘子来宜园吧?薛家若当真了,再闹出什么风雨来,该如何是好?”
“不过是些场面话——过两日官家入城,通判夫人要借宜园办场宴,我敢请她王大娘子,就怕她到时候没有脸来。”
徐徐依言去了。谢郁文又与冉冉说了会儿心中的盘算,不知不觉间,天色慢慢沉下来,廊下已掌起了灯。
冉冉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瞧向窗外,喊了声小娘子,“这个时辰了,先传晚膳罢?不然一会儿赵妈妈见了,又要唠叨小娘子了。”
谢郁文说好,话音才落,果然见赵妈妈急慌慌进到了厅上,却没空说旁的,只一个劲儿往门外的方向指了指,“小娘子,那位陆大人又来了。”
陆大人来了?谢郁文一惊,早先请邓长青去向陆大人搬救兵,这会儿他却亲自来了宜园,是有什么不妥当,要当面与她问清楚么?
谢郁文一面往外走,一面又冒出个念头,乍闻消息的惊讶中,冒出了丝喜色——上回她邀过陆大人一句,若是得空,便多多上宜园来用饭,难不成,陆大人当真了?
虽然觉得希望渺茫,谢郁文仍在半道上吩咐了侍女,命厨房去做些准备。
陆寓微被请进了东园的快哉厅上稍候。谢郁文一路自西园来,簌簌春雨仍不停歇,将要入夜,又起了微凉的风,昏暗的天光潇潇笼着不远处的月洞门,颇有些行来满身风雨的萧瑟之意。
可进到了厅上,满堂明亮的灯光照印着那个高大魁梧的清淡身影,无端就让人觉着心安起来,满身风雨似立时有了妥帖的归处。
谢郁文有些恍然,茫茫然瞧着他,喊了声陆大人,似有许多话想说,可话到了嘴边,仍是最平常的问候,“陆大人用了饭没有?索性就在宜园用吧,郁文与大人边吃边聊。”
陆寓微听来觉得有些好笑,她怎么好像总是在他的饮食上格外关心?
可她这话问得家常,陆寓微慢慢又品出一分温馨来。恍惚间,他几乎以为自己是才从官衙办完了差,回到府上,有她在关切地迎他回家。
一时半刻间,两人似都不大清醒的样子,还是跟在后头的冉冉见气氛诡异,轻声开了口,“小娘子,那便将晚膳摆在快哉厅吧?”
谢郁文探寻地望向陆寓微,陆寓微心思没在这上头,只胡乱点了点头。
谢郁文又请他坐,命人奉了茶。陆寓微的目光一刻没停地黏在她身上,急切地打量着她,很有些怜惜。
几日不见,仿佛又发生了些莫名其妙的麻烦事儿,她大约又多了些忧虑,可这些都不应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面对的。是以今日邓长青请见,陆寓微手上其实一大堆的事儿,千头万绪间,仍硬是错开了个口子,赶着想要来见一见她。
她这样的性情,会来向他求援,只怕事情很有些棘手了。
谢郁文抬眼撞上他热切而赤诚的目光,一时愣住了。陆大人惯常都是清清淡淡的模样,这样不加遮掩地流露出情绪,她几乎要以为是认错了人。
他的目光似有强烈的吸引力,似他这个人般有力量,将她整个人都严严拢住。谢郁文忽觉有些心慌,犹疑迎着他的视线,“陆大人这样瞧着郁文做什么?”
陆寓微这才意识到自己大约是一时忘记了掩饰,一不小心竟叫她窥见了些隐秘的心思,可来不及了,当即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他向一旁的案上探身,取来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到她眼前,“来时路过家点心铺子,正好有新出炉的点心,随手买了些,小娘子若饿了,正好可尝一尝。”
说起来其实也有些尴尬。上回在宜园中用了顿饭,陆寓微见她总喋喋不休地爱与他说些点心吃食上的事,便以为她对吃喝上格外有兴致,今日打马走过街坊,闻见食肆的吆喝,不知怎么的,就鬼使神差地上前去买了一盒,似乎都能相见,她尝起来笑眼弯弯的模样了。
可谁知,她的反应却与料想中不太一样,满眼似乎只有震惊。
陆寓微一下子十分忐忑。在他稀薄的记忆中,送喜欢的女孩子吃食,仿佛、应该、大约是个常规举动吧。他没什么经验,只好照葫芦画瓢,有样学样,只希望不要太出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