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从周(5)

作者:绿皮卡丘

谢郁文好不讶异。方才在门外,还觉着他巍峨凛然如一株雪松,这会儿转眼雪松就弯了腰,姿态放得这样低,还要登门致歉……什么乱七八糟的,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他略弓着身子,垂目立在她身前。直至此刻,谢郁文方得细细打量他的长相——他气场太强了,一身凛然之气,叫人不敢直视。她小心一觑,才发现其实这位“陆公”很是年轻,至多二十出头的模样,眉眼疏淡,鼻梁直挺,薄唇紧紧抿着,若细看五官,其实十分清俊,甚至显得有些文秀,全然无法想象,他竟能有那般叫人不敢靠近的气场。

这“陆公”,好像也就是个纸老虎嘛。谢郁文忽然想笑,心中立时松快,方才的一点失落瞬间一扫而空。

她jin起身,伸手虚扶一把,请他入座,“陆公这是说的什么话,今日是我要谢陆公为鸣春楼解围的,怎么又闹得陆公向我赔罪呢,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陆公敏锐地捕捉到,转眼间她已经换了称谓。朝她一望,倒真是神色柔和,毫无异样了,他暗自舒了口气,却也愈发摸不着头脑……年轻姑娘家,才是真的心思难猜啊。

第3章

年轻姑娘这会儿眉眼弯弯的,朝他言笑晏晏,“陆公既然早知道我的名字,那赶紧自报家门才对。”

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更名,陆公此刻却踌躇了,抄起茶盏饮了口茶,又缓缓置于案上,正襟坐得端稳,终于生硬开口,“某姓陆,名……庭兰,自中京城来,昨日方至城中,暂且借居城东金梁巷一处旧友府邸。”

陆庭兰……难怪他要踌躇,这样温软,实在不像是“陆公”的名字,该是“陆公子”才对。谢郁文又忍不住一笑,这样想着,不由自主便改口了,瞧着他的目光再难掩探究与好奇,“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玠耳。府上尊长,想来是对陆公子颇有厚望的。”

陆庭兰垂眸,淡然道:“彼时奸臣当道,社稷危亡悬于一线之间,谈何厚望呢,不过是乱世间能挣下一条命罢了。”

谢郁文听着这话,觉得耳熟,细一琢磨,原是爹爹也同她说过类似的话。母亲怀她时,爹爹才携了妻子出京南下,生意堪堪走上正轨,免不了亲自在江南各州郡间奔走,尚未在余杭城安定下来。娘亲身子本不强健,加之有妊时车马劳顿,她刚出生时,瘦弱得像个小猫儿。

自她记事起,谢家的境况已然好了许多,后来更是蒸蒸日上,一发不可收拾了,可她幼时的记忆里,总有许多爹爹饮醉了酒的场景,悔恨交加地与她长叹短吁,“你娘生你时落下了病根,后来再没能调养好,没两年便撒手去了……都怨爹爹,没能将你娘看顾好,一味想着成一番大事,实则生逢乱世,一己之力微末如浮尘,要留得命在,才是最大的本事。”

她想到此处,也有些怅然,“我爹爹也总这样说……乱世间女子尤其不易,要似芦苇一样坚韧,即便没有遮风挡雨的大树、没有可攀缠的乔木,也能挺立着活下去。”

她忽然想到,据说当时,母亲期望尚在襁褓中的女婴能似芦苇坚韧、虚怀,便为她取了“葭”作小字,直至如今,即便十四岁上有了正经名字,父亲仍习惯唤她“葭葭”。

芦苇,蒹葭,而他的名字偏叫庭兰……

“蒹葭依玉树”……哎,明明长辈们都是好意,怎么两下里一合计,她却好似莫名其妙叫他占了便宜?

不免有些脸红。好在女儿家闺阁里的小字,断不会似“郁文”那样,拿到外头去说,陆庭兰是永远无法得知了。这个便宜被占得无声无息,好险好险。

陆庭兰自不知她一时间转过了那样多心思,只是品咂着先前她那句“要似芦苇一样坚韧”,渐有别样的感触——谢公原是这样将女儿教养大的,难怪先前那人言语间、手脚上冒犯至此,对女子而言,无异于羞辱了,可她不仅没上心似的,还有坦然的余力与他周旋、细心打探他的来历,全然不是囿于闺阁的胸襟与眼光。

二人一时无话。阁中静得很,窗棂上半卷的珠帘细碎作响,软软的春风仿佛都有了声息。谢郁文瞧了眼阁子外的清浅翠意,想起了什么似的,“陆公子初来余杭,怕是还未得空吟赏春光吧。”

她引袖,为他添了茶,一面笑道:“我们余杭比不上中京城繁华,唯有山水上可称得上是钟灵毓秀,本地的吃食花样也多——陆公子若不嫌弃,几时得空,我使一位家中最精通吃喝玩乐的管事,领陆公子在城中城外好生游玩一番,也算是尽一尽地主之谊。”

陆庭兰不置可否,只垂眸饮茶,片刻方道:“小娘子在余杭城中长大,城中吃喝玩乐之事,定然也十分精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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