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从周(42)
谢郁文却径直打断他的话,“那梁公子,知道谢家的来历吧?”
“谢家是天下首富,执掌产业无数,”梁王不明所以,据实说着,“小娘子的父亲谢忱,是有名的儒商,当年助先帝打下江山的功臣。”
谢郁文浅淡一笑,“功臣且算不上,有万千沙场上搏命的将士在前,谢家实在不敢论功。至于什么‘天下首富’,不过是句趣话,不知怎么,竟传开了,当不得真的。”
“但是有句话梁公子说对了,家父白手起家,创下了这样大一番事业,郁文作为谢家的女儿,爹爹唯一的后嗣,虽然才干不及爹爹,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叫谢家在郁文手上败了。”
她抬起眼来,诚恳地望着他,“儿女们乘着父辈里的威名,要让人宾服、要得人心,不是容易的事,而且郁文是女子,较之男子,更要难上百倍,没有试错的余地,一步都不能走错。‘首富之女’的名头,听着唬人,其实外人不知道,里头有多少艰难。”
她忽然这样掏心掏肺,与他说起真心话来,梁王不明白她所为何意,只好静静听着。
谢郁文笑了笑,“梁公子,郁文与您说这些,并不是想要诉苦——谢家的女儿若还要诉苦,未免显得有些矫情了。只是,梁公子,郁文想让您知道,郁文有自己的抱负和野望,谢家的门楣与家业,便是郁文今生最看重的事。”
说起理想,她眼眸中满满是热忱,“往后郁文大抵也是要嫁人的,这事不容易,毕竟世间能容得下娘子出门打拼事业的人家,实在不多。但无论如何,郁文都要试一试。”
话头兜了一圈,终于要绕回来。只见她朝他盈盈一笑,是他从未见过的挚诚和真切。
梁王忽然心中漏跳一拍,听得她说:“郁文先前问梁公子可曾娶亲——其实是郁文私心揣度,梁公子时时对郁文青眼有加,处处热情备至,梁公子可是喜欢郁文吗。”又落落大方地一摊手,补充道:“当然,若梁公子无此意,那更好,就当郁文是自作多情了。”
“郁文今日想和梁公子挑明了,无论您是不是对郁文有意,郁文都不可能有意于梁公子。梁公子出身中京高门贵胄,绝不可能娶郁文一个商贾之女,更何况是往后少不了要抛头露面的商贾之女。”
她郑重地,朝梁王行了一礼,“梁公子,您在中京城或者潇洒自由惯了,而今来到余杭,依旧习性不改,来招惹郁文。您或许不以为意,可郁文觉得有负担——不是为着女子名声那些没影的事,只是郁文是商人,定然没有结果的事,就不想白费力气。”
梁王错愕地看着她,不知该如何答话。
谢郁文也不在乎,撂下了总结的陈词,“所以,往后请梁公子闹明白些,不要再做那些无谓的事了。郁文仍珍惜您这个朋友,当然,若梁公子觉得郁文没有这个资格,那便算了。”临了,还不忘提点他,“通判大人的事——还请梁公子放在心上,算是郁文最后的请求吧。”
说罢,便转身走了。
第21章
谢郁文心绪不佳,越性儿径直离开了广济寺,连宋大娘子处都没去打招呼,左右通判府上的侍女,自会将所见所闻一一回秉。
登上马车,徐徐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小娘子,您都与梁王说了什么呀?”
谢郁文兴致缺缺,像是被抽光了浑身的力气,好半天,才开口道:“我和他说,让他别再来撩拨我了,我没空搭理他。”
她是余杭城里说一不二的谢家小娘子,从小顺遂惯恣意惯了,可刚刚那一番话,到底是对着当朝亲王、官家嫡亲的胞弟,若那梁王恼羞成怒,认真算起来,要来问她、问谢家上下的罪,一个“大不敬”的帽子扣下来,可是一点不冤。
说时义愤填膺,现下回想,说不后怕是假的。她仅存了一份肖想——那梁王不甚聪明,花花肠子也是直不隆冬一条,没什么弯弯绕绕,有什么坏心思,当面也就做了,绝不至于转过头来落井下石。
但愿自己,没有看错人吧。
徐徐却听得傻眼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可话既已说了出去,也只能往好处去想。徐徐勉强点点头,像是在说服自己,“小娘子快刀斩乱麻,这样也好。您自然是不可能去当什么梁王妃的,不如趁着眼下,梁王与您交涉不深,早些说明白了,省得往后更麻烦。”
谢郁文轻轻笑了笑,“好徐徐,谢谢你替我找补——其实当时,我真没想这些,不过是那一刻,实在是有些讨厌那个人,都怪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啦。”
徐徐安慰她,“小娘子也别担心,不日官家的圣驾便到了,届时梁王定然要去鸣春山上伴驾的。左右小娘子在城里躲着,不上山回家去就是了,再往后,官家回了中京,还会放任梁王在外头晃荡么。小娘子没什么可愁的,往后应当是再也见不着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