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从周(208)
不能完全听清楚,不过零零碎碎飘来两句话,也够让他眉头直挑。
“......太古怪。不像个探子,可那堪合指定作假,作假还作得十足真,什么来头?能随便往城里放?出了事谁兜着?”
“堪合既然是真的你管它作不作假......真出了事,也是上头争斗,左右轮不到你我担责,管那么多做甚!”
“不成,我还是觉得没谱。不然......让人等着,去城里知会陆督使一声?请他老人家来掌掌眼。”
“陆督使眼下忙坏啦,上城外村头寻那白仙医去了,你没听说?”
“说啥玩意儿?白仙医?陆督使不在南街上的驿馆呢么,落日时我亲眼见着他进城的。”
“嘿,这不是又出来了么,只上驿馆瞧了娘子一眼......嗐,陆督使也是个可怜人,年纪轻轻的,娘子就不大好了,这让人怎么办呢,难怪慌得不成样......”
......
再往后,俩校尉就叽叽咕咕地琢磨堪合去了。
几句话里的意思叫人心惊,官家眼底寒芒一闪,又背身往城门外退回去。
又等了会儿功夫,那校尉终于朝几人走来,双手将堪合奉上,爽快放行,“成了,您几位请吧,耽搁了些功夫,也是职责所在,您几位千万别见怪。”
官家目不斜视,连堪合都没去接,回身上马就一鞭子落下去,一应禁卫忙策马跟上。还是当头那个最能摸清主子心意,特地回头朝校尉多问了句:“南街的驿馆怎么走?”
那校尉表情一滞,像是叫人撞破了什么,却也没多言,还是将方向指了明白。
遂安城不大,打马横街过,一盏茶光景也到了南街上的驿馆。官家将缰绳一甩就要进门去,禁卫好歹上前拦住了,“官家,只怕有诈,先让臣等去探一探。”
官家顿住,却一扬头,答非所问吩咐道:“别惊动人,去找她在哪间房,找着了也别打草惊蛇,即刻来回。”
禁卫没装糊涂,官家口中的“她”是谁,他们一路看过来,心里头都有数。
赫然立在人家正门口太点眼,官家寻了个背街巷等候。心里头太多感受厘不出头绪,前两日她在他眼底下跑了,他等到快清晨时才发现,原是惦念着她该醒了,好心要去看看症候,没成想迎接他的却是空荡荡的屋子,床褥早冷透,连带着那个医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骗他,她又骗他!官家惊痛到了极点,满屋子趁手物件叮铃桄榔砸了个干净,犹不能泄愤。他亲手替她拔箭,防着她夜半疼醒,还特地加了点药量好让她好好睡一觉,结果呢,她做小伏低作了半天戏,实际一早谋算要逃。
养不熟的白眼狼!
行啊,真是个能耐人!一个娇养大没吃过苦的年轻女孩儿,夸两句有头脑有见识,那是旁人看得起谢家,给面子抬举罢了,他向来没当真,一路看下来,也不过是那么回事儿。没成想,此番她做出这样的事,不得不说,除了惊怒,很叫他大开眼界。
不愿意承认,却实在能算得上有勇有谋,能屈能伸,这么点大个姑娘,究竟是从哪来这么坚忍的心性?
为了她所谓的爱情么?
所以谢郁文往哪儿逃了,官家没费一点思量,陆寓微在哪儿,她自然就往哪儿去。只是他知道陆寓微在遂安,可她呢,自己将她绑在身边,无异于两眼一抹黑,竟还是叫她瞧出了眉目。
他从前将她看低了,渐渐冷静下来,也将她当一个值得对阵的对手。
他在气头上,便没急着动,直到日落时分,终于定下心,准备去遂安。
有些事儿是该有个了结了。
半百里的路,中间遇上一场突如其来的豪雨,还在驿站候了阵。也是巧,正好遇上打遂安城出来北归的商队,浩浩荡荡停下来避雨,人多,说笑声也大,官家没留神,听进了一耳朵,原是在议论今日遂安城里的新鲜事。
“......老六啊?他回不来啦!陆督使听说过没有?今日在城里作妖呢,是个大夫就叫人逮了,说是要替余杭谢家的小娘子诊治,老六他贪图人赏赐,硬是留那儿了,听说小娘子伤得厉害啊,老六那本事都没法治,还和人耗上了,宁可晚几日回去......”
她伤得厉害?
官家当即改了主意,不去兖州营,先进遂安城里找她。
找着她要做些什么呢,官家自己其实也茫然。将她打一顿?记账上,少不了的。嘲讽她没廉耻没规矩?她似乎听惯了,毫不在乎。将人重新绑了带走?或许吧,可眼下陆寓微已脱了缰,是不是扣住她作筹码,似乎已不重要,他说服不了自己,为何要平白添麻烦?
就这么一路进遂安城,这会儿她就在眼前,他心里没好气,却依旧没想好怎么处置她。官家在巷口烦躁地踱步,那禁卫终于回转来,朝北指了扇窗户,“就在那间。臣左右瞧过了,小娘子身边没别人,先前寿昌城里请来的医女,此刻在厨房里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