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从周(205)
失去她的痛处那样真切,赤裸裸地割着他的心。再忍不住,有泪夺眶而出,陆寓微忙侧过头去,那滴泪“嗤”地落进被褥中,无声无息。他忍住哽咽,作出如常的声音,轻快道:“好,我一定替你求情。只是谢公必然舍不得怪你的,他只恨我,恨我要你冒了这样大的险......葭葭,岳丈要是请家法打我,还得你替我求情。”
......
忽然有一阵急促脚步声,在外头走道上由远及近。军靴及地的步履陆寓微不会听错,神色一凛,从满心凄苦中回过神来,下榻去开门。
是他的亲信。见了他连行礼都顾不上了,焦急道:“陆督使,刚才来的消息,官家自寿昌动身了,正径直往遂安行来,距此不过半个时辰。”
官家动了。
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说:
◉89、继续
官家定不会在寿昌久留,往遂安来是早晚的事,可眼下这时机太不巧。派去东海国瑞安城的五百人出发不久,一盘布局周全的棋刚落下子,对手就不按计划走了,这局棋,唯有全废。
实在陆寓微满心都牵在谢郁文身上,她命悬一线,再论今夜的筹谋,哪怕行进得不顺利,也只觉麻木,并不能掀起太多涟漪。他木然朝亲兵一摆手,“知道了,先命人往城外去候着。”
他转回屋里去,谢郁文撑起脑袋,不免问:“出了什么事?”
听说官家动身,她也一凛,精神头纵然萎靡,火烧火燎般的头疼脑热里,还是积极想着主意,好半晌,睁眼望住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眼眸异样发亮,“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为今之计,只有一不做二不休......”
陆寓微心钝钝的,饱含浓重眷恋的目光直往她身上黏,分不出心思去念及其它,连排兵布阵上与生俱来的计谋,似乎都不及她敏锐。
谢郁文说有旁的办法,陆寓微也不听,几乎失魂落魄,抱紧她自说自话地呢喃,“我们连夜回余杭去好不好?你身子这样,我实在不放心......遂安偏远,满城大夫没一个顶用。余杭繁荣富庶,岳丈大人有本事,说不定认得不少江湖上的能人异士......”
“说什么浑话,”谢郁文背身窝在陆寓微怀里,所以看不见他的脸色,昏昏沉沉间也不疑有他,只嗔道:“箭已经离弦飞出去,你这时候说收手,可能么?多少条人命牵扯在里头,陆大人可不能那样没良心。”
陆寓微不言语,自顾自将她翻了个身,轻柔地摆弄着位置,终于合适,欠身就隔着绸衫往她心口贴。咚咚的心跳鼓动着他的耳膜,他没一点医道上的造诣,却也听得出那心跳轻疾不规律,咚咚,咚,咚咚咚......
陆寓微紧紧往她心口挤,太难舍了,这就是他全部的牵念。酸楚越积越多,他埋头伏在那里,几乎又要洇出泪来。可是不能露馅儿,他是男人,直起腰来合该撑起天,若他垮了,她还有什么盼头?
便埋头在那儿蹭了蹭,想要将眼角一点儿湿意掩过去,深深吸一口气,换起副沉着容色对着她。可这么又贴又蹭又张口吸气的,却叫谢郁文会错了意,她微睁开眼垂目瞧,一个大男人就这么撅着身子伏在那儿,那场面,真是没眼看。
她“哎”了声,动了动身子想甩脱他,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个,陆大人心可真大。”
陆寓微听来,脑袋却更钝了——他想着什么了?他想着要为她振作起来呢,不应该么?这当口,她却又颤巍巍扭了两下,一点儿没能将他甩开去,可关键处却兜头兜脸地朝他扑过来,铺天盖地的柔软。
陆寓微几乎被甩懵了,这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天地良心,他适才是一点儿歪心思都没有,难过到这个份上,哪还顾得上什么歪的斜的。可被她这么一打岔......
吊起了些旖旎念头来不假,可忽然间,希望也汩汩地涌出来,仿佛绝处逢春。
说起来也有些没脸,多少场战事历练出来的骁将,遇事还不如她一个伤重如斯的女孩儿稳健,方寸全乱。太晦暗了,他不懂得如何面对失去,因为太多年不曾拥有过什么,眼见珍视的人要在掌中溜走,蒙头盖脸的惊痛,直打得他神思俱灭。
最后叫他振奋的,反是些下三路的念头。缓缓的苏醒来得完全不是时候,可根本不由他控制,好在同时点醒的,还有现实的感知。陆寓微觉得羞愧,不只因不合时宜的情动,更因为适才的软弱。官家领着百余骑向他逼近,多大点事!她伤势沉重,连夜去鸣春山将太医院院正绑来医!一条路走窄了而已,哪里就要落入了万丈深渊了?
他绝不妥协。
总之是回复了心神,又是一条好汉。陆寓微支起腰坐正了,瞬息间已经有了主意,却还是郑重听她的意思,“葭葭,你才说不是没有办法,巧了,我也有些想头,说出来你听听,看我们是不是想到了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