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从周(174)
谢郁文这才察觉到,场间闲杂人等早被清得没影儿了。她知道大势已去,这时候解释无用,可仍忍不住扬起脸来申辩,“您若生气,只罚我一个就是......”
官家笑得几乎狰狞,“你还有脸提要求?”忽地伸出手攥住她的下巴,手上略使力,一抬一甩,便将她整个人扫到了地上,“谢郁文,朕是不是对你太客气了?别给脸不要脸。”
满地碎瓷片,官家用力的一掼,她避之不及,着地的一瞬,满手划拉得钻心疼,霎时就渗出血来。官家犹不解气,示意两个禁卫来将她拖走,转头又看向另一个禁卫,朝着掌柜的扬一扬下巴,“不能让他走漏了风声,处置了吧。”
谢郁文闻言一怔,明白过来官家的意思后失声惊叫:“不要——!”
可没容得她再求情,那禁卫上去就是一刀。只见那掌柜的颈侧鲜血飞溅,一声没吭,身子一歪。
就这么死了。
谢郁文惊惶别开脸,不敢去看掌柜的含怨带怕的遗容。
都怪她......是她太着急、太想当然了,大好的机会从天而降,直将她砸昏了头,不管不顾就往上冲。
都怪她......好日子过惯了,余杭城里意气风发的二世祖,人人捧着她长大,夸她两句脑子好有胆魄,时间长了,她还就当了真。直到近来遇上官家,总算遇着了坎儿吧,可身边为她冲锋陷阵的人那样多,她下意识便也不惧,只是烦,即便他百般羞辱,她也能落落大方地糊弄,只当他是个别扭刻薄没雅量的小人,自觉高人一等,看不起他,不想同他计较。
直到此刻,他给了她这样沉重的一击。
官家不是梁王,天子睥睨天下的权威,分毫容不得她戏弄。
只是这教训,代价未免太过沉重。
心中涌起无穷无尽的悔恨。悔自己轻敌,恨他的所有。
大清早的就见了血,官家却根本不当回事,漠然吩咐人料理干净。见她仍伏在地上不动,冷嘲道:“还坐那儿干嘛呢?今天还有阵子路要赶呢,赶紧给朕起来,收拾干净了上车。”
谢郁文慢慢侧过头看向官家,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晨曦打窗下照进来,扑在她身上绒绒一片,官家逆着光,要眯起眼来方能勉强看清她的脸。她直视他,他叱了她多次没规矩,按说该习惯,可这次不一样,她直视她,像是第一次终于将他看进了心里去,而不像从前,漫不经心打量他,不走心,因为不屑。
只是这走心......是源于怨,怕,还有恨。
“恨朕?”官家轻慢地笑,竟然像是很满意,“好得很——谢郁文,记住你此刻的感受,往后再挑战朕的底线之前,记得回味一番此刻的感受,问问自己,你能承担后果么?”
她还是没动弹。她的目光如狠厉的箭,在朝阳里渐生妖异般的光芒。官家叫她盯得久了,隐有不悦,笑意却渐深,忽然转向适才一刀结果了掌柜的那名禁卫。
官家缓缓踱步至禁卫身前,倾身从他手里拿过刀,反手在他胸口虚刺一下,又持刀遥遥朝谢郁文一点,“方才是你放她下来的?”
那禁卫惶恐跪下,“......是属下。”
“朕是怎么吩咐的?”声音阴冷透骨,“朕叫你看住她,不许乱走动,你听不懂人话?”刀尖往上移了三寸,“听不懂人话,耳朵留着还有何用?割了吧。”
手起刀落,眼见就要挥下去,最后却堪堪收住。
因为她终于动了。倏忽间腾挪到那禁卫身前,胸口抵在他的刀尖上,声音空洞淡漠,“官家直接杀我吧。”
当他不敢么?官家冷笑,刀尖往前送,轻易便划破了轻薄春衫,触到前头的柔软,到底顿住了。
片刻,官家罢了手,信手将长刀一扔,“再有下次,朕一定亲手结果了你。”
◉78、又是第二更
谢郁文回房中梳洗。衣裙上染了血污,粘着黏腻糖糕点心,她这辈子没受过这个,可这会儿扫都不扫一眼,只顾着料理手上的伤。
两只手掌心都划拉开了横七竖八的割痕,鲜血仍往外渗个没停。左掌看着稍轻些,谢郁文便用左手拿帕子沾了水,一点点将右掌清理干净。
洗完一道,终于能将伤痕都看清楚了,不由松了口气,长长一道伤看着瘆人,好在都不深。掉过手来又要去清左手,可右掌稍一蜷起,又开始钻心疼,和针刺似的,刹那间就逼出她两眼泪。
再回头去展开右掌细细瞧,这才发现,原来是伤口里还掺杂进了极薄的细碎瓷片,好几处,都叫血肉晕成了一般颜色,不认真看真发觉不了。
这该怎生是好!周围连个侍女都没有,禁卫粗手笨脚的,就她一个人,便是有胆子,也料理不来这个啊......已经不是担心会不会留疤了,官家那个没心肝的人渣,定是不会允她半道上再去找郎中治伤的,可天气渐暖,发炎了怎么办,溃烂了呢,她这只手岂不是就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