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172)
杨嬷嬷的徒弟遵命出屋并把门带好,杨嬷嬷道:“圣上怎么来了,奴婢们住的地方不比正殿,恐污了圣驾。”
薄且像是没听到一般,他直接坐在了屋中唯一的一把木凳上。杨嬷嬷见此,知道皇上这是有话要说。
与守铭不同,杨嬷嬷对薄且天然多了一份怜幼之情。皇上小时候在九王府过得苦,杨嬷嬷就算一开始是受了太后的命令,但这么小的孩子被九王妃那样对待,杨嬷嬷看了也觉他可怜。
因着这份怜多了关注,关注多了就倾了感情,杨嬷嬷自然不会逾矩地生出这是她养大的孩子的想法,但心里的那份爱是真的。
这样的心意,让她与守铭在对待薄且时也有不同,守铭一切都以薄且高兴为目的,总是献媚多一些,而杨嬷嬷则是事事站在薄且的立场,替他着想,哪怕有些事那样做了,明知薄且会不高兴,但只要于主子有利,杨嬷嬷也会不顾自己的赏罚去劝阻甚至是违抗。
如果在水牢门口无意窥见的不是守铭而是杨嬷嬷,薄且可能不会动杀心。
薄且自小得不到母爱,后来知道原来他的母亲早就死了,他没有母亲了。杨嬷嬷虽是奴婢,虽尊卑有别,但给了他很多温暖与庇护。他于杨嬷嬷是特殊的存在,反之亦然。
看着皇上屈尊坐在旧凳子上,头微垂着看着地面,满腹心事疲累的样子,又想到他刚去见了沈宝用,那贱人肯定说不出好话来,杨嬷嬷就满心满眼的心疼着。
她还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等着皇上先开口。
“嬷嬷,太医说打掉孩子于她有危险,朕竟然连碗堕,。胎药都赐不下去。”薄且依然在看着地面没有抬头。
杨嬷嬷眼眶潮湿,若不是不能失仪,她的泪珠子就要随着心酸掉下来了。
控制了下自己的情绪,杨嬷嬷道:“给圣上带来这么大的困惑,总不是什么让人愉快之事、愉快这人,圣上若是能狠下心来杀了她,别扭一时解脱一世,从此一了百了。您相信老奴,不用多长时间,再回头来看,一切都已消逝,什么都不会剩下。”
薄且:“可朕就是下不了这份杀心。”
杨嬷嬷替皇上难过心酸,她又道:“若狠不下这个心,您要记得您是皇帝,只要您想您可以困住她一辈子,她的命她的一切都在您手中掌握着,您想让她怎样她就得怎样。只要您高兴就好,无需顾忌别的。”
杨嬷嬷越说眼神越狠:“奴婢先前教导她的时候,就觉出她身子骨不行,看着年轻健康,内里却是空的。奴婢还想着恐不能生养,如今看来倒是不用担心这个了,至少说明她能生。再则眼下这个孩子也可以挟制于她,奴婢说句逾矩的话,您从小没了母亲,不知一个母亲对孩子倾注的感情有多不可估量,那是连爱人都占胜不了的无怨无悔与全心全意。”
杨嬷嬷不说话了,她在教一个帝王用小孩子来胁迫一个母亲,这不光彩,但对于陷入愤怒与痛苦的皇上来说,她的这些话是一种开导,是一味良药。
薄且听完沉默着,最终他道了一句:“但朕咽不下这口气。”
薄且说完站起来推开门走了,杨嬷嬷无力于自己帮不上什么,皇上只能自己过心里的那一关。
五日后,到了沈宝用出调惩司的日子。放她出去的不是杨嬷嬷,而是李嬷嬷,沈宝用被带去了勤安殿。
这是沈宝用第一次来到皇宫中心,见到全天下最辉煌最威严的宫殿。而在沈宝用看来,这与太子别院里的那个“暗洞”没有什么区别,里面住着的是同样的怪物。
沈宝用被冯大么亲自引入殿内,这是冯总管头一次见到这位沈姑娘。上次她在调惩司往外跑被阿感大人拦住送回,冯大么不敢抬头看。当时皇上已是极怒,他唯有小心谨慎,生怕触了霉头,所以只看到了女子的裙角。
这时再见,裙角还是那个裙角,可眼里入了沈姑娘的容貌后,这裙角都似不一般起来。他就说,能被皇上这样上心在乎的,果然是国色天香。
他依然不敢多看,只默默地把人往殿内领,然后通报:“圣上,沈姑娘到了。”
薄且一挥手,冯大么带着屋里侍候的内侍与宫女下去了。
沈宝用跪下行礼,薄且打量她,哪里也看不出这是个孕妇,她还是那么的瘦,那日摸上她的肚子,也是平凹下去的,谁能想到那里会孕育着一个生命,一个孽种。
薄且站起来,拿着一张纸走到她面前,他把纸张丢到沈宝用身上:“你自己看。”
轻飘飘的一张纸落在沈宝用面前,她捡起来看,竟是陈松亲笔所书的退婚书。
知道这一定是薄且逼他写的,但沈宝用阅之还是会有些难过,可又想到这是陈松写的,一下子这张纸变得亲切起来,珍贵起来,她改捏为捧,贪婪地看着落款处,陈松那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