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失忆后+番外(93)
西南方向的大山里有珍稀的药材,还有山民们种植的茶叶,来回一趟就够他们一年的花销。
只是进山的路不好走,一路上山高林密,毒瘴四起,还有拦路的盗匪和数不尽的毒虫猛兽,更有在这样邪肆之地修炼的魔修。
洪刚能在这一带做了上十年的生意,一是因为他一年只进山一趟,绝不贪心;
二是因为他在这一带来回几十年,一草一木的位置都烂熟于心,稍有不对就立即撤退,还有几样能防身的法宝,很少遇到真正的危险;
三是因为他马帮的人不多,但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可今年临到出发时,马帮里两个伙计因为跟人斗殴,在街上就被人打残了。
这两伙计一个用刀,一个用枪,都曾在仙府学宫里当过外门弟子,马帮在路上几次遇到盗匪,都是被这两人打退。
他们自恃一身傲人武艺,平日里素来不把人放在眼里,这次也是不听旁人劝告,去惹了真正的硬茬子,才有这样的下场。
没有这一刀一枪在,洪刚断不敢带着马帮进入山林。眼看就要放弃这一年进山的机会,就让他在桥上遇到了快要饿死的季寒。
季寒冬至那晚从华阳门离开,本以为出了华阳门,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但出门在外,无钱寸步难行。
季寒无田无地又举目无亲,偏偏性子还不好。
这半年里,他去山里扛过木头,又去当过保镖,也去人家府里当过护卫,但这些活他从没干过超过半个月。
以前在没遇到谢衍时,他还能在天火城里卖花捕猎养活自己,在华阳门待了这么几年,人反倒退步了,本事没学到多少,脾气倒是越来越见涨。
季寒坐在桥边时,脑海里转的就是这些念头。他掐着手上的血痂,想着谢衍的一双手。
那双常年握剑的手骨节粗大,又生了很多的茧子,但那是一双从没有干过粗活的手,不会像他的手一样。
他走了,谢衍应该一心一意练他的剑去了,其实不练也没什么,他是华阳门门主的弟子,高高在上一尘不染,他本该就是这样的,跟自己混在一起,那叫什么事。
季寒在桥上晃着腿,怀里的一样东西滑落出来,往桥下坠去。
季寒察觉到之后,一个鹞子翻身,抓到自己落下的东西后,一脚踩在桥墩上,腰身一拧,就落到了河岸边。
桥上的洪刚被他这一手看直了眼,想也不想的追上去,都没费什么力气,季寒就答应加入他们马帮。
天色暗了,马帮的人喂马的喂马,拾柴的拾柴,烧火的烧火,做饭的做饭。
季寒一个人坐在一棵树上,抱着一把铁剑,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远处昏暗的群山。
叮铃铃铃。
被洪帮主挂在伞下的“避凶铃”叮叮当当的响起来,铃铛下的羽毛轻轻摆动,像被一阵微风吹动。
这是洪刚从一个修士手里得来的法宝,能感应吉凶,这样响了几声,代表有危险向他们靠近。
马帮里的一个小伙子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食物走来,刚到树下,便有一片腥臭的血液泼洒下来。
接着就是一个骨碌碌从树上滚落的蛇头,足有脸盆大,金黄色的蛇瞳还在死死瞪着来人,让对上它视线的马帮伙计不禁一个哆嗦。
树上软塌塌的蛇身也一截一截落下来,跟着落下的,还有一个黑衣劲瘦的少年。
少年在蛇身上擦了擦剑上的血,眼尾一抬,深黑色的瞳孔看向马帮伙计,冷冷的,跟地上那双死不瞑目的蛇瞳倒有几分相似。
他的脸上还有溅上去的蛇血,鲜红的血珠,为那张饱含戾气的脸孔无端增了几分艳丽。
这样好看的脸,在只有男人的马帮里看不到,在外面也看不到。
马帮伙计低下头,不敢再看,心不知怎地乱成一团麻絮,话也说得结结巴巴,“给……给你盛的……趁热吃…
“脏了,给我换一碗。”
伙计怔怔的,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直到季寒的眉毛又拧起来,他才慌里慌张的回过神,往自己端着的碗里一看,里面浮着一层血糊糊的蛇血。
不光是碗里,伙计身上也溅了不少蛇血。
他只注意到碗里的蛇血,全然没注意到身上的血,磕磕巴巴的道歉后,端着碗就跑回去了。
季寒皱着眉回到树下,看着自己流血不止的手掌。这是对付大蛇时被划到的伤势,如果是谢衍对付这条大蛇,估计连剑都不用拔,轻易就能解决掉吧。
季寒面无表情地包扎着手上的伤口,伞下的风铃也被风吹着轻轻晃动,却没有任何声响传来。
晚上又下起了雨,雨点噼里啪啦地落在遮雨布上,举目望去,天地间都只有这连成一片的雨点。
季寒坐在遮雨布下守夜,他守前半夜,另一个人守后半夜。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是那个给季寒送食物的伙计。
他束手束脚的来到季寒身侧,坐下后,就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愣愣地瞅着他。
伙计年岁不大,看上去比季寒还小,脸庞生得稚气,仿佛水洗过的眼睛里也透着天真。只是眉眼轮廓更加深邃,肌肤的颜色也要偏深一些,像光滑的橡木。
季寒不喜欢这样明着打量他的视线,如果是别人,他早就一拳揍了上去,只是这小伙计的眼神太过纯良,跟没长大的孩子一样,这几天还经常给他送饭,季寒就懒得跟他计较。
见季寒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排斥,小伙计的胆子也大了一些,他拿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递过去,讨好地说:“给你。”
季寒不客气地接过油纸包,拆开后发现是满满一包的烟叶。
进山后雨水多,湿气重,马帮的人最爱的就是这几口烟叶,进山久了,这包烟叶能比上好的茶叶还要值钱。
季寒拿起几片烟叶,在手里搓了搓。伙计又递了一杆烟杆过来,季寒没接那根烟杆,把油纸包放回去,道:“我不要这个。”
伙计的眼里有几分失落,还想劝季寒,“这是上好的烟叶子,你讨厌雨水天,抽两口,身上就不会难受了。”
“谁说我讨厌雨水天?”
伙计呆呆地道:“很明显啊,一到下雨天,你就很不高兴。”
季寒缓缓拧起眉,伙计往后缩了缩,嗫嚅着道:“就是这样……你又不高兴了……”
季寒抱着铁剑,一动不动地望着晦暗阴沉的天空。雨水啪嗒啪嗒的落着,宽阔的叶片下,不时有色彩鲜艳的毒虫爬过。
还是伙计先沉不住气,开口问他,“你是从哪来的?”
“你又是从哪来的?”
季寒跟他说话了,伙计眼睛一亮,飞快答道:“我是从山里来的。”
“山里?”
不用季寒继续问下去,伙计就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的来历说了个干净。
小伙计叫白川,以前也是在山里种茶叶的山民,马帮去他们寨子里收茶叶时,他听马帮的人讲了外面的繁华,就自愿离开了寨子,跟着马帮出来走南闯北。
他辨别茶叶和药材的本事一流,对山里的寨子也比较熟悉,总能带着马帮收购到最好的那批茶叶和药材。
白川讲到自己的身世,声音低落下去,拿着一包烟叶子来回反复摩挲,“其实在外面待久了,觉得外面也没有洪帮主他们说得那么好……”
“你说……你原本就是山里的山民?”季寒像是来了兴趣,道,“听说青州大山里的人会供奉一位树神,是这样吗?”
“树神?”白川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一种极为恐怖的事物,脸孔也在瞬间变得煞白。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季寒就霍然站起,拔剑看向雨中的一个角落。
白川也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蹦起来,躲在季寒身后,哆哆嗦嗦的朝那个角落看去。
季寒剑尖所指的地方是一条蛇尸,这条大蛇还是白天的时候被季寒杀死的,无头的蛇尸盘踞在地上,被雨水冲得一地都是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