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失忆后+番外(187)
钟越看着这一切发生,攥成拳头的手上青筋迸出,看到青蛟的肉被剜下时,他的瞳孔凝成了针尖大小,却也……无可奈何。
“他想要做人。”钟越说,声音低哑,透着一点的茫然不解。
谢衍脑筋一转,就知道这条蛟是在做什么打算了。
他来到青蛟的耳朵边,先是往下打量了一下长明血肉模糊的蛟身,又往上看了看几乎成了一尊石像的钟越,道:“长明,你以前是野兽,野兽食人,不说是天经地义,但也是本性使然,你一旦做人,便要承担人的因果,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可不是你受这几刀就能还清的,你要想好了?”
青蛟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千金难买爷愿意。”
果然,这条恶蛟的肉可以是软的,血可以是热的,但他的嘴永远是硬的。
“行。”谢衍干脆利落地点头。不管这条蛟是吃错了什么药,但他现在既然要活活剐去自己那一身妖的皮囊,谢衍当然不会阻止。
至于钟越……谢衍抬头望向长明头上的钟越,短短几天,钟越已经瘦得形同枯槁,身上一点精气神都没有,连眼神都变得黯淡。
他的心头有一把火,日夜烧灼,折磨得他痛苦不堪。
钟越向谢衍见礼,“尊上。我有一个问题,想请尊上赐教。”
“请讲。”
钟越没有马上说出来,而是犹豫了半晌,方道:“爱亦生忧,爱亦生怖,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爱人呢?”
如果他和长明在一起,长明就要由蛟化人,他自己也要违背本性去爱一个妖,如果这会为他们带来如此深重的折磨,那为什么要在一起呢?
钟越从小就被宗门寄予厚望,修行的也是各种功决术法,他参不透情这个字,若不是长明的孤注一掷,他只会永远让自己置身事外。但也是长明剔骨的惨烈,才让他心生动摇、难以决定。
谢衍觉得,这些修士对他都有些超出实际的景仰,觉得他有高修为,自然有大智慧。
但谢衍修行靠得其实是天赋和机遇,人生的种种迷茫,他自己也是一个不少。
钟越还在等着他的回答,被心火烧灼得日夜难安的眼里,透出了一点希冀的光。
谢衍想了想,方道:“我师祖也被此问困扰过,他都参不透,就更不要说旁人了,不过天下有情人众多,能得一知心人来,能相知相守就更少,若是你自己画地为牢,又如何知道外面不是另一方广阔天地呢?”
“真的……会是一方广阔天地吗?”
“你既看得到风雨,又怎会看不到天地呢?”谢衍说。
钟越抬头望天,这几日正是多雨水的季节。他在这待了几天,就下了几天的雨。他觉得雨水寒凉、天气晦暗,长明在风雨中又要多受煎熬。
可是今日他抬头望去,看到头顶聚集的乌云、看到云层中闪烁的电光、看到天上随时会降下的又一场雨。
雨水从天而落、浸润大地,原是有了这天地,才有了这一场风雨。若是憎恶这风雨,又如此看到天地广袤、无边无际。
钟越明白了,他舒了一口气,任降落的雨水打湿衣襟:“多谢尊上解惑。”他接着道,“还有一事,劳烦尊上相助。”
。。
谢衍带着钟越的交代回了华阳门,对还在门中苦等的剑宗诸人传话——“钟宗主说自己道心不坚,想在尘世中再修行一番,诸位回吧。”
简单说完,谢衍便将他们“请”出了山门。
韩双好奇地想要打听,但谢衍风风火火就赶回了自己山头,着急回家看小龙去了。
然后就是宗门又有一大堆事务要处理,韩双忙过一阵,也逐渐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等再听到剑宗的消息时,就是剑宗不知使了什么方法,又将钟越请了回去。
以往剑宗对钟越旁边的青蛟总是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一次回去,倒没听说他们提驱逐青蛟的事了,纷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月二十,宜订盟、破土、祭祀。
剑宗重建登天梯,完工那日,就在登天梯下宴请仙门百家。
登天梯原本是剑宗的开宗祖师所留,一万九千级灵力长阶,每一节都刻着这位祖师爷的剑法感悟,一步一修行,一级一境界,若是走到尽头,说不定也能跟当日的剑宗祖师一样踏碎虚空而去。
只是二十多年前谢衍登门问罪,一点情面也不留,当着剑宗所有弟子的面生生踏碎了通天梯,等于是把剑宗的脸往泥地里踩,剑宗的面子里子掉了个干净,谢衍也由此成为剑宗上上下下数万名弟子的头号大敌。
伸向高空的长阶无穷无尽,每一节阶梯都晶莹剔透,仿若水晶雕成。阶梯上罡风猛烈、剑气纵横,哪怕是离得老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阶梯上汹涌的灵流。
水晶般的阶梯伸向高空,如一条水晶铸就的长龙在昂首咆哮。
这是剑宗的道统,是剑宗的立派根基,也是拜入剑宗门下的每一位弟子所梦想的成神之路。
只是多年前,这条阶梯被拦腰折断,一半坠向了下方的山林。
那一场灾难曾由数万名剑宗弟子亲眼目睹,他们先是听到一声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天地都变成了一张巨鼓,被星辰凝成的鼓槌用力敲响。
他们呆在原地,以为是天地将崩、山陵湮灭,所有人的末日就要到来。
但是宗门的警戒声响起,他们忍受着巨大的轰鸣声赶到了通天梯处,看到了高处那个拾级而上的身影,如一尊恐怖的魔神,每踏出一步,就有碎裂的台阶如雨落下。
剑宗的八方剑阵、两位半步尊者、七位武主、一十九名护派长老、三万六千多名弟子……全都阻挡不住刚刚迈入尊者境界的剑尊。
通天梯拦腰而断,砸毁了剑宗的大半屋宇,剑尊飘然而去,摧毁通天梯对他来说就如一件再微不足道的小事,想起来了,就来找一下剑宗的麻烦。找完麻烦就从容离去,自始至终都没有没有看一眼底下的剑宗中人。
宴席上,韩双正襟危坐,整个人几乎僵成了一具人偶。
不仅是他,整个宴席上有数百号人,全都鸦雀无声,原因就是坐在韩双身旁的剑尊。
剑宗的人来给他们添茶,手一直在抖,茶水快要浇湿韩双的衣襟。
而座位上的另一人——谢衍还无知无觉地一手托腮,浑似没骨头的懒散模样,瞧着通天梯上的剑宗诸人道:“这梯子已经断了,且不说能不能找到修筑的材质,要将一位仙人留下的遗迹重新续上,上面的阵法、道韵还要一丝不差,这可不是件容易事。”
谢衍说得头头是道,浑然忘了自己就是毁坏通天梯的罪魁祸首。
他说的时候,底下众人也纷纷竖起了耳朵,一个个想听些什么又不好太明目张胆,免得惹怒剑尊,他脾气上来也去手拆自己的宗门……
韩双脸皮始终修炼不到他师尊的境界,这一上午简直是如坐针毡。
剑宗重筑通天梯恨不得让天下人都来瞧一瞧,只是华阳门……剑宗做不到一笑泯恩仇,当真没心没肺请剑尊前来观礼,但也不能完全无视华阳门,就捏着鼻子邀请了韩双前来。
只是谢衍给三个崽子看话本的事情被小龙发现,后就被撵出了屋门,谢衍无所事事下,听说此事后,也来凑上了这个热闹。
谢衍没有请柬,先是在山门处报上姓名,待弟子先行通传。
韩双眼睁睁看着那名通传弟子的脸先是震惊,然后是煞白,话都来不及说一句就飞奔而去,还差点在台阶上绊了个跟头。
不久后,剑宗中便响起了警示的钟声,从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沿途惊起的飞鸟无数。
剑宗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几乎全过来了,分列在石阶两侧,一个个虎目圆瞪拔剑在侧,紧咬牙关道:“……请尊上安!”
谢衍随意地挥手,示意自己一切安好,不用如此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