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失忆后+番外(123)
季寒的一切喜恶都在面上,他不喜欢,那双眼睛就是冷冷的,他若是喜欢……
小鱼抱紧了一念生,虽然这把刀没有得到季寒的喜爱,但毕竟是陪在他身边那么久的器物。
他抱着一念生,寒铁的凉气透入肌里,直抵肺腑。
痛彻心扉。不知如何描述的痛苦,不知从何说起的怨愤。
季寒看向他的眼睛就在面前,那双柔和下来的眼睛,消失了戾气,在季寒每一次不经意的回眸间展露着脉脉温情。
这是季寒无从隐藏、也无从掩饰的情感,曾经是多么甘之如饴,现在就有多么痛入肺腑。
小鱼抱着一念生,谢衍的记忆、小鱼的记忆在他脑中来回闪现,他也不知自己是在回忆里,还是在一场噩梦中。
他恍恍惚惚地走到一处,突然听到识海里沈途的声音——“不好,那遭瘟的姐弟俩还在,谢衍,你还是趁他们发现之前快逃吧。”
沈途说晚了,雾气中已经走出了一头庞大的青牛,牛背上斜坐着一个衣袂飘飘的身影,叮叮当当的环佩声响不绝,月明皎洁如白月的脸庞在雾气中显现,面容慈悲如庙里的菩萨,只是在略一低头间,瞳孔中就闪过一点诡异邪气的碧光。
天清也随之在青牛的身侧出现,一如往常的清冷傲慢。
这两姐弟在烟波湖畔用幽冥莲暗算了季寒,又在逼出季寒的地狱相后逃走,现在不知怎么来到了这河滩上,样子也略带狼狈。
他们看着在河滩出现的小鱼,同样面露讶异。
看来他们也不知道小鱼会出现在这里,只是碰巧遇到。
月明和天清还记得小鱼那惊天动地的一剑,不敢贸然出手,只是静静看着小鱼从他们身边走过。
“等等。”月明忍不住开口,她望着小鱼怀里血迹斑斑的一念生,问道,“刀魔呢?”
小鱼痴痴地抱着一念生道:“他走了。”
“走去哪了?”
“你们去找他,是还想报十八年前的屠城之仇么?”
“十八年前,刀魔连屠十二城,一夜杀尽了我们的所有亲眷,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月明道,真正说起这深埋心底的仇恨时,她的表情平静又麻木。但她的语调又让人相信,她和天清的一生,一直在为这一个目标而活。
河边的雾气渐渐浓重,月明天清和小鱼相距不过丈余,却已经被雾气渐渐遮挡了身影。
小鱼只能看到对面一团巨大的黑影,以及黑影中邪异的两双碧瞳。它们如同四团磷火,在雾气中晃悠悠地漂浮着。
他们隔着一层雾气说话,小鱼不顾识海里一直催他去逃命的沈途,听完月明的话后,他反而还轻笑了一声——“呵。”
这是一声嘲讽味十足的笑。
脾气不好的天清当即就要上前,却被月明拦住,她坐在牛背上道:“你笑什么?”
“笑你们找错了人,十八年前,季寒只是个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屠城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
雾气在他们之中缓缓变幻着形状,小鱼对面没有任何声音传过来,只是那几团磷火似的眼睛,火球似的燃烧着。
“十八年前真正的刀魔,是明刀堂的上一任堂主冯春来。他修炼魔刀,自知时日无多,又担心他犯下的罪孽会连累自己的宗门。他教季寒刀法,条件就是让他承担自己的罪责。”
两年前,在那艘小舟里,谢衍就问过季寒这件事。
他之前还跟刀魔交过手,记得那是一个修为高深、举止癫狂的家伙,从头到脚都跟季寒扯不上关系,怎么他一出关,季寒就成了刀魔?
季寒出于跟他人的约定,没有跟谢衍明说这件事,但谢衍有心查探一下,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还要跟百年前明刀堂的衰败说起,明刀堂因为一本刀谱而兴,但这刀谱上所载刀法太过邪异,引起其他修士们的不满,逼得明刀堂自毁刀谱。
明刀堂毁去刀谱后,实力也一落千丈,才从曾经的“仙门十家”堕落为现在的三流仙门。
但在百年后,明刀堂出了一个刀痴,也就是当时的堂主冯春来。
冯春来在用刀上天赋异禀,竟然真的复原出原本毁去的六欲浮屠刀,他也因此入魔,成了流窜世间的刀魔。
明刀堂剥夺了冯春来的堂主名号,对外只是声称堂主因心病入魔。
冯春来入魔后,做了无数恶事,但他心里一直牵挂的还是自己的宗门。
他害怕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又会给明刀堂引来祸端,于是他想出一个办法——就是让另一个人来继承这刀魔的身份。
季寒拿起了冯春来的一念生,从此以后,杀人的是季寒,作恶的也是季寒,跟冯春来、跟明刀堂没有任何干系。
季寒得到冯春来教授的刀法,也就默认了这些,哪怕后来历经无数追杀,又被谢衍追问,他也没有吐露半个字。
小鱼的记忆虽然没有恢复完全,但在心神俱裂的悲痛下,反倒又想起不少之前的事。
“……胡说!”月明突然厉声道,“你胡说!刀魔就是季寒,我们怎么可能认错!”
如果错了,他们这么多年来的辛苦、这么多年来的算计追杀又算什么!
小鱼没有回应,而是自顾自说道:“一念生原本就是冯春来的佩刀,明刀堂现在的弟子们不认得,但堂里的长老们还记得。”
他们只是不敢认,被逼着毁去镇门秘籍时他们就怕了。
“这只是你一面之词。”天清冷冷道。
“季寒说他救过一个孩子,就在冯春来发疯屠城那晚。冯春来一刀落下,人的尸骨都堆成了山。”小鱼道,“季寒在那一晚救了一个孩子,他在当时也是自顾不暇,但还是从人群中救出了那个女孩——他觉得那个孩子可怜,竟会被自己抢着逃命的家人踩踏。”
“不可能!”月明直接打断他,怒道,“怎么会是他!”
“现在是在你们的幻境里,你们知道我是不是在说谎。”小鱼道。
他抱着一念生从浓雾弥漫的河岸边走开,越往前走雾气就越是稀薄,快要离开这片幻境中时,他听到身后月明的追问——“他……人呢?”
“他走了。”小鱼还是这么回答。
浓雾散去,河岸边凄风冷雨,小鱼抱刀的身影逐渐远去,月明和天清默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未再有任何阻挡。
“真的是他吗?”天清突然问,“救你的人是他?”
十八年前,月落城被发狂的刀魔攻入,城中的人们乱做一团,争相逃命。
月明和天清在那时已经是仙门中的弟子,刀魔攻城那一天,正是他们回家探亲的日子。
日后等月明和天清再去回忆那天时,只记得天地仿若倒悬,无边的血水纵横流淌,往日熟悉的一张张面孔都化作狰狞的白骨骷髅。
他们那时只有五岁,五岁的孩童,在仓皇的人群中踉跄跟随着,没有人顾得上他们。
被人群踩踏而过时,月明拼命哭嚎着,唯一一个死死拽住她的,只有一个同样弱小的天清。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被践踏而死时,一个黑衣男子奋力拨开了人流,抱起了她和天清。
天清紧紧倚靠着那人结实的臂膀哭嚎不止,而月明用力睁大了一双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人的脸。
“姐姐!那人究竟是不是他!”天清还在不依不挠地追问,总是淡漠的脸上,出现一股罕见的执拗来。
“我不知道。”月明按住快要撕裂般的头颅,她明明看清过那人的脸,只是不管如何回忆,记起的面容都十分模糊。
那是他们的恩人。月明始终记得那人安抚她的语气,温和坚定,怎么会是那个狠戾刻薄的季寒?
面对天清连番的追问,她只是厉喝了一句,“我不知道!”
天清一言不发,转身便走,月明在后面问:“你要去哪?”
“去找他问个明白。”天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