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夫君他眼盲(134)

作者:风吹起游鱼

此时天气也已经很冷,这儿很北,比京城要冷得多,她身上缠着的那些布条也不再闷热,反而起到了保暖的作用,风一丝也透不进来。

官兵牵马改为步行,领头人在路上遥遥望了一遭,然后终于大发慈悲般许他们去吃口热乎的饭菜,而施玉儿和那姓白的病秧子却是第一时间找了间房打算洗澡。

热水三文钱,皂子两文钱,此处不是官驿,小小一间客栈,上房只有一间,施玉儿本也不想讲究这些,可上房隐蔽性好,幸好白陌也没和她抢,她花六个铜板买了两桶热水,然后将桌子椅子都拖到门口抵住,才终于放心。

热气萦萦绕在略显得破旧的房内,施玉儿坐在椅子上摸了摸自己被勒到平的不能再平的胸,连忙伸手将裹胸的布带解开,才觉得自己终于痛痛快快地呼吸上了第一口空气。

楼下的衙役正在喝酒,她将衣裳一层又一层地解开,将几大桶热水全倒进澡盆里,将自己洗了几个来回才觉得舒坦一些,洗下来一大澡盆黑水。

她心里是记着时间的,洗完澡后便迅速将换洗的衣裳穿上,用干净的布巾将自己重新裹了几道,脸上画好了,才将堵门的东西全都搬开,又花了两文钱拜托店家帮她把衣裳洗干净。

施玉儿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仍旧鼓鼓囊囊的包裹,背上后下楼买了一个包子吃。

包子很小,还没她半个拳头大,一口下去全是粗面,半口肉都没有。

那些个衙役说话的声音几乎要将屋顶都掀开,一楼酒气熏天。

施玉儿听见他们说,今晚就可以到看押犯人的地方了。

天空中阴沉沉的,没有几棵树,也没有什么人烟,狂风携沙一阵阵地涌过来,吹的门板砰砰作响。

施玉儿揉了揉眼睛,她的眼睛早就不酸了,在这些天的奔波里,她满心都只有快些见到沈临川,看看他究竟是死是活,旁的都没有了。

“又要冷了,指不定再过几天就下雪喽,”客栈老板见她孤零零蹲在楼梯角落里,一双眼一眯,凑近问道:“大人,添置厚衣服的么,五十文一套,夜里还可以当被子盖在身上,暖和。”

客栈老板岁数也不小,看起来快有七十了,杵着一根拐棍就连走路都颤颤巍巍。

“买两套,”施玉儿怕冷,更担心自己在路上有什么意外被发现身份,干脆买了两套,打算全穿在身上,“再买几个包子帮我装着。”

她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两碎银子,低声嘱咐道:“包子做的好一点,不要省着,还有什么能带在路上吃的干粮都给我装一些,剩下的就当是你的辛苦钱。”

客栈老板收了银子,转身又见到白陌,顿时仿佛看见了肥肉似的,将方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这位大人,添衣裳么?厚实得很,都是新棉,五十文一件。”

这几日的赶路之下,白陌更是显得病弱,将身上的泥垢洗净之后此时正缩在角落冻的瑟瑟发抖,此时闻言想也不想的便丢出一两碎银子,“做好的,快去,再给我拿点吃的过来!”

白陌缩成一团,止不住用哀怨的眼神睇施玉儿,但想起来自己好歹是个男人,何故为难她一个女子,于是又闷闷收了声。

“这几日在路上辛苦你了,”施玉儿将自己手里只有皮没有肉的包子掰下来一半递给他,笑道:“吃点补补。”

“哼,”白陌冷哼了一声,接过她的包子咬了一口,一边说道:“算你有良心。”

刚咬了一口,他的脸黑了下来,吐出一口又黑又硬的面团,“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施玉儿摊手,“我可是好心,你不领情算了。”

白陌瞪了她一眼,觉得她实在是太气人,一时间气的唇都在哆嗦,忍不住嘟囔道:“等见到了沈相我一定要告你的状!”

等到最后一行人出发时,她和白陌一人身上裹了一件厚棉服,还都背了一个大包裹,各站在队伍的左右两边,谁也不理谁。

衙役里的人也都不欺负她这个瘦瘦小小的的人,也懒得理白陌那个病秧子,顶多嗤两句,倒也没什么旁的心思,领头的衙役收了他们的银子,更不会说什么,一行人便又出发。

到了夜间,这儿便更冷了,挑行李的瘸子饿得不行,走路时两腿直打颤,哑巴见状将自己藏的半块馍馍分给了他,两人都是可怜人,施玉儿背着一包裹的吃食却权当未看见。

不是她心硬,是在这路上,会发生什么都不是她可以去猜到的,她也不敢去赌。

刺骨的寒风一阵阵的往人脸上刮,施玉儿脸疼,肩上疼,脚也疼。

所谓‘新棉’做出来的披风将她的身子裹住,外边的旧棉被风吹的一会儿凹进去一会儿凸出来,施玉儿低着头,咬着唇往前走,脚步紧紧跟在那群衙役的身后。

一直有人说着近了近了,她时时抬首望去,却什么都看不见,前方仍旧是一片漆黑。

一轮月高高的冷冷的挂在天边,施玉儿的手指通红,唇上全是枯出来的裂,眼睛不一会儿又被迷了沙,泪水沾湿了面颊。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大概她觉得这一夜再也走不完了的时候,前方才出现隐隐约约的火光。

一见着火,那群衙役终于不再步行,他们寻到了方向似的一跃上马而去,被抛在身后的施玉儿也加快步子跑过去。

马蹄扬起的灰尘被风卷起全扑到了施玉儿脸上,她跑到时气喘吁吁,灰头土脸。

这儿是一片树林,挡了风,也挡了沙,可还是空荡荡的,刺骨的寒还是直直往人身子里钻。

那群衙役都在交谈着这段时间的事情,火光暖暖的照在人的身上,旅途之人疲态尽显。

施玉儿左右张望着,在光能到达的地方却没能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一时间无措与茫然全都堆积在了她的心头,她傻傻的站在原地,就连有人靠近都不知道。

哑巴拍了拍她的肩,手里拿着一个冷硬的窝窝头,上面脏脏的,还沾着粗砂,递到她的面前。

瘸子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低声说道:“那几位大人要吃饭了,哑巴要去做饭,我又是个瘸子,所以想麻烦你给那位把晚饭送过去。”

瘸子说话时,哑巴在一旁咿咿呀呀附和着,他不会说话,只能胡乱比划着手势,身后那群衙役时不时往这边望来,尖锐的目光中夹杂着许多不屑。

细细的雨丝飘落在面上,寒风紧贴着颈脖呼啸而过,施玉儿接过粗糙又冷硬的窝窝头,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佯装疑惑,“囚犯?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他们都站在火堆的附近汲取着暖意,只是分明炙热的火焰却照不亮更远一步的角落,就连光都显得阴恻恻的。

黏糊的枯叶被雨丝压在地面上翻不起什么波澜,柴火堆发出细细的炸裂声,瘸子左右张望了一眼,有些不自在地往衣上搓了搓手,贴近些说道:“被绑了手丢在那后边,要我说啊,他们太残忍了,好歹那位以前也是丞相,他们怎么敢的啊。”

“再风光也是以前的事情了,”施玉儿叹了口气,望向他指的方向,那儿黑漆漆的一片,就连阴惨惨的月都照不进来半分,答道:“我去给他送饭,你们俩去给衙役大人做饭吧。”

她从踏上来路时就已经想好沈临川现在该是十分狼狈的模样,无论什么样,她都不意外,只要人还活着,她都能接受。

一日夫妻百日恩,沈临川未曾嫌弃过她,她自然也要在这一段路上好好陪着沈临川。

身上的行囊有些重,施玉儿将装衣裳的包裹放在一颗粗壮的大树之下,然后背着稍小一些装着细软和吃食的往前走。

瘸子的声音又响起,“你把东西放在这儿我们替你看着。”

“不用了。”施玉儿背对着他们将眼角沁出的泪痕擦干,一边不动声色将包裹抱到怀里来,从里面拿出两个还热乎的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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