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落地不如鸡(5)
若不是箫成玉手中也握有魏都十万禁军,他们恐怕早就掀了魏宫以清君侧了。
箫成玉连着打开了四五个奏折,上面的名字钟芫不熟悉,所以应当都是地方上的上奏,可几本看下来,似乎意思都是今年地方困难,无法顺利缴纳今年税收。
到底是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没有银子,国库空虚,又如何养得起魏都的军队。
钟芫看着缓缓垂下眼眸。
倒是难怪陛下最近脾气差了不少。
“看完了?”
突然听到箫成玉的声音,钟芫动作顿了下,她一抬眸便看到下陛下正神情淡漠地看着自己。
她下意识便想跪下,转而又想起眼下殿中并无旁人,便垂首道。
“陛下赎罪,婢子只是不小心瞧了几眼……倒是被陛下发现了。”
箫成玉微微眯了下眼眸,然后往身后的椅背上靠了靠。
“这些老东西都想跟孤装病,你说,要不要都杀了。”
钟芫闻言却浅笑道,“陛下杀人简单,但是杀了之后,谁来替陛下打理江山。”
“不过一群.奸佞小人,杀了便杀了,难道杀了我南魏便无人了?”
箫成玉说着面上又冷了几分,若是寻常侍臣早就跪下了,可钟芫却依旧不疾不徐地站在砚台旁磨墨。
殿内温热,偶尔飘进的飞雪一落地便化成了水,滴落在微微敞开的门边。
“我朝人才济济怎会无人,但是陛下,从南魏开国以来世族便盘踞各方,就算陛下派了人去,婢子恐怕他也到不了接任的府衙。”
见箫成玉没有回答,钟芫便才缓缓道,“陛下,奸臣是可恨,可奸臣是杀不完的。”
尤其是现在,新帝登基,根基不稳,之前该杀的已经杀过了,眼下正稳定人心的时候,并不适合轻易动起干戈。
靠在椅背上的箫成玉微微闭上眼睛,轮脾性,他容忍不了这些人,但是钟芫的意思他亦是明白。
很快男人便睁开眼,然后看向站在门边的寻安。
“去,派人把两位皇叔请来。”
钟芫听到要请这两位,便立刻退下了,陛下议政,她一个宫婢自然不能继续留着。
箫成玉则是重新打开奏折,在女子离开宫殿前开口道。
“这两日不必来正殿伺候了,好好休息吧。”
钟芫刚开打门殿门,闻言便跪地叩谢。
离开偏殿后,钟芫又回头望了眼,她心仪二殿下,可她还是喜欢箫成玉做皇帝。
因为箫成玉是一个不容易讨好的人。
但是一旦讨好到了,得到的便会比付出的多。
荣华殿的梅园后面便是钟芫的居所,平日除了钟芫自己和传唤的小太监,并没有人擅自靠近,钟芫低头看了眼路面,之前来时的脚印此时又被积雪覆盖,她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新的印子。
钟芫看着突然笑了下,回去的路上她选了个开得艳丽枝条,折了带回屋里。
可惜她屋中并没有合适的花瓶,钟芫想了半天,最后别在了床榻边。
箫怀执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种鲜亮的东西,现在看到了,却又觉得讽刺。
钟芫却仿佛没有注意到男人颓然的神色,转身从柜中拿出两本书来,然后递到箫怀执面前。
“这是婢子之前从冷宫带过来的,殿下若是无聊可以拿出来看看。”
箫怀执看着书封上的策论二字,只觉得胸口又闷了几分,他抬眸看向面前钟芫,冷冷的扯了下唇角。
“我现在这个样子,看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钟芫迎着箫怀执讥讽的目光,却笑着道,“除了给殿下解闷,还能有什么意义,如今这江山已经是大殿下的,二殿下如今不过是丧家之犬,或者……是婢子的闺中娇客?”
箫怀执握紧双拳双眸微红,他愤然瞪向钟芫。
“你不如早点杀了我,说不定还能到箫成玉那里讨点赏赐。”
钟芫听罢却似真的思索了起来,“这……殿下如此貌美,婢子一时半会却舍不得,不过等殿下人老珠黄容颜不再的时候,婢子倒是可以动手。”
便是之前在囚牢中,箫怀执也不曾被人这般折辱过,他愤怒的看着钟芫,可钟芫只是拉紧了锁链,他便又动弹不得。
“殿下,都如今这时候了,与其守着所谓的自尊,不如冷静下来讨好婢子,说不定还会过得好些。”
箫怀执闻言便冷笑了声。
“你做梦——”
男人双手被吊着,没一会便虚弱的喘了起来。
可即便如此,钟芫却丝毫没有松下锁链的意思。
“旁人都说大殿下之所以能谋得皇位,是因为大殿下手段残忍心狠手辣,可依婢子看,若不是二殿下如此软弱无能,大殿下未必能夺得皇位。”
“殿下以为现在便是绝境,可殿下可知,这种屈辱大殿下在冷宫却是受了将近二十年。”
“同样的苦,大殿下吃了却从不认,而二殿下却一心求死。”
说着钟芫终于松了下手中的锁链,淡淡地笑了声。
“箫怀执,你差箫成玉太多。”
被放下的男人颓然的倒在床榻上,虚弱的他没有力气争辩,可他眼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动荡。
他身为皇子自尊在这一刻几乎被粉碎,可笑的是,他竟无法反驳钟芫的每一句话。
“……是……我就是一心求死……钟芫,你杀了我。”
刚刚别在床边的梅花,只这一会,却有些衰败之色,钟芫看着那微微零落的花蕊,勾起了唇角。
“不是说了,婢子痴迷殿下容貌,现在动手可舍不得。”
第5章
◎魏宫◎
屋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床边的窗被被风猛地掀开发出剧烈的声响,钟芫却没有理会那大开的窗户,而是静静俯视着躺在塌上的箫怀执。
曾经尊荣矜贵的东宫太子,如今却如丧家之犬般失魂落魄,那张俊美绝尘的面容此时苍白若纸,仿佛她稍微用点力气,就能将他彻底击垮。
望着床榻的钟芫微微勾起唇角,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屋外积雪愈加深厚,钟芫扫了眼院前的小路,拿起了倚靠在墙边的竹铲。
之前她是不喜欢被人打扰,现下的她却是不能够被人打扰,是以这屋前屋后的积雪还得由她自己清理。
屋中炭盆似乎又熄灭了,风雪顺着敞开的窗户涌入,房间里骤然森冷起来,箫怀执下意识的蜷缩起身子不住地发抖,他想开口唤人,却在抬眸间看到窗外站在的女子。
锈色的窗沿外,鹅毛般的飞雪倾泻而下,遮天蔽地淹没了所有,连这居所之外的梅园都显得有些遥远,风雪吹的窗户不断来回拍打,可他却好似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看窗外那个纤细又笔直的背影。
过去的一切飞快的从脑中闪过,箫怀执试图搜索钟芫曾经出现过的痕迹,他想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对他。
可他不管如何努力,脑中闪过的只有零星几个卑躬屈膝的瞬间。
她似乎,确实只是魏宫之中的一个卑微婢子而已。
箫怀执挣扎着坐起身,然后麻木的笑了笑,他的自尊早在地牢之中时便已经被彻底粉碎,即便钟芫不说,他也知道自己是何等懦弱是何等的比不得箫成玉。
床榻的旁边正是钟芫的梳妆台,平日里钟芫喜欢一边梳妆一边出言戏弄箫怀执,而此时,那精致的雕花铜镜前正搁着一支素钗。
箫怀执盯了一会后,拖着虚弱的身体靠了过去。
屋外的钟芫还在和风雪较劲,她的头上早就覆了一层白雪,可她若是现在不扫,等雪厚起来,她一人便扫不了了。
钟芫搓了搓手指,突然想起了之前陛下赏赐的云锦。
虽然不多,但是铺这条小路倒是够了。
想着钟芫放下竹铲回了房间。
进屋的瞬间钟芫打了个喷嚏,她扫了眼敞开的窗户,然后抬步走了过去。
此时箫怀执正靠在床边,整个人斜斜的倾着,看着似乎是在熟睡,只是他的脖颈上却染着刺目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