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多娇(7)
母亲说起来凄凄切切,她同父亲举案齐眉,算是一段佳话。可在她的女儿身上,连留在京都的心愿都不能实现。
段沐宸婚后如何待她早可以看出端晓,在典州段沐宸对她心存疑虑,来到段王府后干脆与她避之不见,这样的人薄待她是不会,只当女子是附属摆件却极有可能。今夜,阮萤初最担心的事是要和段沐宸洞房,她不想要夫妻之名,更不愿意落夫妻之实。
手里的玉盏倒满一杯又一杯桂花酿,酒壶快要见底,阮萤初心头上的难过还未了去,她把朵红叫来陪自己坐在一块儿,显得这红烛暖帐中不那么虚虚实实,朵红是她最熟悉的人,可以给她在一方孤寂中些许安慰。
桂花酿没有多少酒力,阮萤初平日当解馋,不会痛饮如此。今日她有些醉了,朵红再叫她时,她笑了笑,心里好受一点,手搭在朵红来扶她的衣袖上,步子晃悠,红纱锦缎的喜服下腰身盈盈一握。
慢慢躺好在床上的阮萤初被酒酿夺去思考,脸上几缕青丝妩媚,乌黑明亮的眼睛里透着纯净,她讲话声音还算清明,柔柔绵绵地说:“朵红,熄灯出去吧。”
朵红眼睛挂着泪,她撤走桌上的酒菜,段王府简易的大婚落幕,家仆们看不明白都在热闹,难得吃到的酒肉果糕,每个人都喜滋滋撑饱肚皮,笑着离开场回去休息。
朵红和刘叔再清醒不过,默默撤走挂在段王寝室的囍字红绸,让小姐,明日就要改口王妃的阮萤初不那么烦忧。
西院整个院子没了动静后,这场赐婚有了答复,礼司在喝酒前就命几个太监备好当夜出城的车马,粉饰的话礼司掂量过,只等着去圣上面前领赏。
王府门口,分发果盘的桌子早已撤走,此时三人三马立在门外,身后两名武将跳下马喊门,这时才发现马上还拖着受伤的小孩。
家仆睡眼朦胧把门拉开,一看是段王,着急跪下。
跟着清风出来,看了马上有人受伤,把到口的话咽下去没说,听了段沐宸的话叫来两个护卫背人下马,匆匆跑去喊郎中进府。
第6章
段沐宸坐在桌子边,郎中来看见是两个孩童,习以为常这样的半夜,帮其查看伤势,开好药方拿给旁边的护卫,之后回禀段王,“王爷,烧伤不算严重,两副药煎服下去,再用些涂抹伤口的药膏就无碍了。”
“沈郎中,多谢。”段沐宸走进看已然睡着的小孩,腿上和手上的伤口触目惊心,山民用草药包裹后减轻疼痛才让他们睡着,段沐宸看孩子母亲悲痛欲绝未能及时发现失火伤到了孩子,索性答应把两个小孩带回城里疗伤,休养好再给他们送回去,也给山民一些时间,修补被大火烧毁的家当。
交代好用药的注意事项,清风把郎中送出门,段沐宸放心下来,这时才觉得从早到晚滴水未进的腹中喧嚣起来,他倒了两杯茶喝完,更想吃点东西。
身上的外行武服,披风因帮忙中丢在树枝上被火苗卷走,黑灰枯草沾在湛蓝色的衣料上,段沐宸脸上也有几道树枝擦伤,清风叫膳房送来一桌饭菜,另一边家仆正在烧水,等他吃完可以好好洗浴。
段沐宸草草吃好,泡在热水里面才把浑身疲乏的丝拨出来,眼皮耷拉下来快睡去,他裹了里衣赶快起来,只想躺下睡个好觉。
不等清风来叫他,段沐宸披上外袍摸黑进了寝室,手搭上床沿后被摸到的东西惊的退了一步,他点了灯,刚刚碰到的花生红枣在原地打转,旁边阮萤初睡着了,褥被踢到脚边。
段沐宸抬眼看过一圈他的住处,早没了他进山当日的模样,快马加鞭回来救人,竟忘记今天是他的大婚之日,是要去迎娶王妃的日子。
心里生了份亏欠。
前日阮萤初到了王府,他听得阮萤初不想见他的推辞,既然不用陪阮萤初在府内闲逛,他就叫上清风上山,进入秋天的里州风大,山民用火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山火,再有天气干燥,火势一旦起来,想要快速控制住难上加难。
早些年间,西南地区山火管控是由当地的土著推选身强体壮男子担任,负责在山寨地域巡查,报酬可观,很多人抢破头干这活。段沐宸后来发现推举出来的火情官和土著多有裙带关系,职责不明,监查地域敷衍了事,无事发生还好,如有山火想要追责,没有人敢上报,火情官跑得了无音讯。
知悉情况后,他重新制定了火情官推选制,要求统一公开由州里负责,每年开春举行火情官察举,先把各个村寨推选出来的壮汉统计在册,由州里授于《擒火要则》,完成后再考验筛选去留,安排人对点到每一个山寨地域。推选制实行后,第一批选出来的火情官由段沐宸带武将送任,考察一月,效果显著。往后段沐宸虽然教由武将负责送任,却习惯在山内待上几个月,到落冬后再回府。
西南境内山火不再频繁,里州更是几年未发生任何一起。偏偏就在昨日,清风离开前定要他早些赶来迎亲,他翌日清早骑马赶回府,途中见不远处深山中冒起火光,他先命随行武将去探查救火,越走浓烟更甚,段沐宸顾不上犹豫,追了武将的步子一并赶去救火。
到时,火情官正在组织山民撤离,段沐宸叫上武将和山寨的年轻人前去阻隔火势,靠近火源地的山民房屋受损严重,从田地里赶来的夫妻抱起受伤的孩子跑出来。段沐宸叫了火情官找到山寨长老去安抚山民,另一边敲了火情铃赶来的人马经过大半日才把火头切断,最后剩下查灭火星的问题,就留给火情官来,一切安顿好后再探查山火原因。
他忙得昏了头,把成亲忘得一干二净。
段沐宸走近看了看阮萤初,喜帕盖在她柳叶似的眉毛下,能闻见桂花淡淡的香气。段沐宸觉得他定是鬼使神差失了神,把阮萤初踢开的被褥拎起来,又跟做贼似地放好,太过小心,连他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阮萤初还在熟睡,段沐宸打算去书房凑合,要熄灯时,那面红色锦缎的喜帕绣的鸳鸯晃眼,他俯下身子,想阮萤初睡得舒服些,把喜帕从阮萤初脸上拿开。
手指刚要碰到,阮萤初的手伸出来把喜帕一掀,掌心藏好的匕首划过半空,因段沐宸离得近,有所避让后还是在手背划开一道口子。
阮萤初撑起上半身,青丝柔顺倒在一侧,看人的样子像在辨认眼前,话失了力气讲出来:“滚出去。”
段沐宸手背的血丝渗出来,垂下手时血滴在一堆红枣花生里,他没在乎伤口,眼睛在阮萤初手里的刀口上,晃荡的刀尖时不时要刺过阮萤初胸前。
“凭什么是你娶我。”阮萤初见段沐宸未动,嘴里断断续续赶人的话,“我可是相府嫡女,我要嫁的是自己喜欢的人。”
话落,段沐宸抢到那柄黑色匕首,阮萤初歪歪斜斜倒下,又重复了句:“滚出去。”
段沐宸捂住手背,吹了灯,离开去了书房。
过廊和正要去找他的清风遇个正着,清风走到段沐宸身边,压低声音说:“巡夜的护卫见王爷从浴室走了,奴才正要来问王爷今晚宿在哪?”
“书房。”段沐宸继续往前走,补了句,“再拿瓶金疮药来。”
清风借着光亮,看清段沐宸手背的血迹,方才进门也没见王爷受伤,着急起来问:“王爷如何伤到的?”
“山里扑火擦到的,没事。”段沐宸进了书房。
等清风拿来药膏给他包扎伤口时,段沐宸又让清风去拿些吃的来,在清风疑惑王爷没吃饱而徘徊步子还是去了后,段沐宸才把覆在手背上的掌心抬开,刀口不算太深,他撒了药粉包扎起来。
故意把清风支走,就是怕清风多想。
吃东西时,清风就讲了阮萤初这一日如何一个人过了礼俗,待在房里后就未见任何动静。阮相府的人今日格外顺眼,多是高兴不起来这桩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