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多娇(56)

作者:梳酥酥

到现在文庙变成旧书庙,那家酒楼成了顾中哲家的府邸,至于读书人,则跟着新的传言,跑去考运眷顾的深山竹林中。

饭桌前池月瑶不想麻烦顾中哲跟他前去,当她有意让顾中哲留下,只带一个丫鬟前去时,顾中哲狡倪问了丫鬟可识路,三两句盘问把丫鬟问得糊涂。

顾中哲看看池月瑶:“还是我陪池掌柜走一趟。”

池月瑶任凭他跟来,顾中哲陪她在马车内,丫鬟在两人中间,车夫在外面。

两人都很安静,不见有人说话,池月瑶心中想,当下确实不像开口的时机。

马车再往前走,顾中哲掀开布帘,轻咳两声打破沉寂:“池掌柜可知,旧书庙为何黑天才有人?”

“听得些传言,不如顾公子说说实情。”池月瑶给了话口,顾中哲卖弄一番,总比一直沉默好。

“当时有一位读书人没香油钱住旧庙,在酒楼帮忙烧锅炉,得了一间后院的屋子看书,后来中了状元,旧书庙苦读的学子都蜂拥去了酒楼,失了心性,很多人书都丢在旧书庙,只想去到酒楼,自己也能时来运转。”

顾中哲摇摇头:“不想,自此之后,冲州十年间再无一个举人。旧书庙他们不想回,另辟灵地,有人继续寒窗苦读,更多的都各自四散天涯,不知所踪。”

“那和旧书庙夜里掌灯有何故?”池月瑶问。

顾中哲讲了因,这果他慢慢道来:“不打算考取功名的学子,夜里把书全部丢到旧书庙门口,被借宿旧书庙的和尚瞧见,整理在庙内,分门别类。这个事频频被后人效仿,有人借故捐赠,旧书庙的书越来越多,成了藏书宝地。而借宿的和尚没有再离开,在此地每晚打开庙门,供来人借阅或用香油钱赠予施主。”

“这位和尚是积了功德,如此这些书也不算枉费。”池月瑶了然,和尚用书来添了香油钱,生意人的头脑又做了两袖清风的好事,不简单。

顾中哲看池月瑶出神想了事情,闷闷讨巧:“池掌柜又想着生意上的事去了?”

“冲州人物尽其用的点,可谓是面面俱到,从水到山到书,钱赚了还不遭人记恨,我打心底佩服。”池月瑶被顾中哲调笑她满脑子算盘,她实话实说。

顾中哲看见她脸上没有一路上来维持的有意冷面,这一点点的笑露出破绽,如同阳光透过缝隙被顾中哲遇到,他很珍惜地看,接话:“池掌柜要是见到家父,肯定会聊得很投机。”

池月瑶听了没多想,笑笑:“能见到顾老,当然好。”

僵持的气氛在说话间消解不少,马车停在旧书庙前,顾中哲跳下马车,将要搀扶的手放在池月瑶面前,等待池月瑶把手搭在他衣袖上的时间像把他架在火上烤过一年,衣袖上甚至不见搭扶过的褶皱,顾中哲后颈发烫。

他落在池月瑶后面两步进门,旧书庙内已经有三两闲逛的书生,很少见有女子来到,除了低头念经的和尚,三人都侧目看了过来,瞥见站在一旁的顾中哲面露凶相,急速收回目光。

众人以为是一对夫妇,没再好奇。

旧书庙一共五排连房,屋内的书上万万籍,柜子不够陈列,放到地上堆着的,长桌上高高叠起的,狭小的过道不够两人并行,遇到来人,还需侧身相让。

“萤初妹妹该来一来,她可最喜欢旧书。”池月瑶四顾看看,找着阮萤初要的诗集就在最里面一排,旧书庙书虽多,还是乱中有序。

顾中哲则在看的过程内,瞧见窗外有人影闪过,等身影停住,一看是舅舅薛神医,点点头应池月瑶的话,抬手指过去给她看:“舅舅?”

“薛神医怎会在庙内,我陪顾公子去看看。”池月瑶小声说,要往门口走必须绕过刚进来的数人。

顾中哲拦下她:“池掌柜在这挑书,我去照面看看就回来。”

舅舅薛神医向来行踪捉摸不定,不是什么大事,书庙内来回走动不方便,不想让池月瑶受累,顾中哲说完话,动身朝外面走,绕到庙内后院。

因为窗子视线的缘故,顾中哲走到后院,才看见不止舅舅一人,舅舅面前还跪着一个衣着华服的老头,嘴里直喊:“求薛神医赐药!”

顾中哲暗中观察一遍,看起来求药的老头不是第一次在舅舅面前这样,薛神医扶着脑袋:“你再这样,我跑出冲州城,看你还怎么找我。”

“薛神医,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求薛神医赐药。”

顾中哲明白是来讨药的,不明白为何舅舅见死不救,他上前喊了舅舅:“薛神医?”

薛神医一看是顾中哲,灵机一动想到逃脱的法子,就把顾中哲拉到身边:“真不是我不给你药,此药绝非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救人可以,普通人服下即刻毙命。”

跪着的老头半信半疑,薛神医指了指顾中哲:“正好,这人求毒药寻死,我就把你以为的灵丹妙药给他。”

小绿瓶内的药丸掉到顾中哲掌心,薛神医点点头让顾中哲吞下。

顾中哲知道舅舅不会害他,摆明要他帮忙吓跑跪下的老头,于是咽下药丸,薛神医在他倒下时,指尖银针扎中脖颈穴位,可造成短暂缺氧,让老头误会顾中哲已经断气。

薛神医盖下顾中哲双眼,仰头叹息让老头来看,老头一伸手发现没气了,战战兢兢说:“神医不要骗老夫,老夫只想……只想……”

他一边说,看见薛神医拿出药瓶给他,反倒不敢接了。

老头再次探了顾中哲鼻息,失力坐在地上。

“顾公子。”池月瑶是在老头要爬起来,心灰意冷离开时过来的。

她在旧书堆里找到不少诗集,想问问顾中哲参考带哪些回去,碰巧看到顾中哲倒下这一幕,池月瑶追出来。

薛神医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捋着胡子:“这小儿为情寻死觅活,成全他罢了。”

池月瑶看向地上哆嗦爬起的老头,老头立刻摆脱干系:“不是老夫,不是老夫,他干的!”

她蹲下试探顾中哲鼻息,如此儿戏,配合起薛神医演戏:“多谢薛神医,此人就是采花贼,死不足惜。”

一唱一和,老头掂量起来要走,薛神医问他还要不要长寿灵丹,只见老头不回头的走出旧书庙。

看人走了,池月瑶便问明何故,薛神医说起来:“半个月前他救了一位冲州富商,这位老者和富商是好友,看见老夫的药起死回生救人,非要跟老夫要一颗助他长寿。”

“是追了老夫半月,怎么躲都躲不开,现在他看到正常人服药后毙命,此后怕是不会再来了。”

薛神医解释完,池月瑶浅浅笑了笑:“薛神医快把人喊醒,夜里地上凉。”

“死了,抬回家就是。”薛神医抱手要走。

池月瑶知道薛神医是老顽童,平日同她逗笑她还看得明白,遇上今天,她开始平常不过叫薛神医留步,看薛神医走远,心急不妙。

“薛神医,他可是你侄儿,顾公子他……”池月瑶话还未完,薛神医没了身影。

池月瑶喊来车夫和丫鬟,三人帮忙一起把顾中哲扶到马车上,池月瑶想薛神医就是吓她,兴许过会儿人就能醒来。

马车回去的路上,和来时一样安静。不同是先前两人不敢对望,此刻池月瑶却一直看着顾中哲的眼睫,希望下一刻就能睁开。

丫鬟在布帘外帮车夫提灯,好让马车尽快回到顾府。

池月瑶从软塌边蹲下,在顾中哲面前极近的位置,车内的烛火摇摇晃晃闪着微光,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慢慢说:“顾中哲,每次看见你,我都下了决心要说最狠心的话,要装作看不见听不见不在乎,这应该是我努力的事情中,最失败的一次。”

“但总归要告诉你,等你醒来,我就不会说我因为你流泪过,开心过,变得不像池夫人,又当了一次池月瑶的话。”

“其实,我认真想过你的话,那些不平不能让你来陪我受,你应该和心爱的人过顺遂安稳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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