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来了个画骨师(78)
常宁一直以为余安是个愚蠢的人, 凭生着一副温软样貌惹人垂怜。故而她昨夜才会装出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 去试探一番,有意无意地红脸转眸,一脸芳心暗许, 没想到余安并非她想象中的那般矫情,反而温柔小意。
还有今日,不动声色地借骑马来试探她。
看着像是一朵娇娇柔柔的菟丝花, 没想到竟然带着小刺的玫瑰, 尖细且锋利。
原来......主子喜欢这样的。
“不太——”常宁改了口, “会些的, 不如我跟余姑娘你同骑一匹马, 如何?”
余安不答, 而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一会儿,“好啊。”
她不相信,常宁只如她口中所言那般“会些”,方才虽然只碰到了她的尾指,可那处骨节比常人要突出许多,指骨往右偏,像极了......执剑之人。
话音刚落,余安便觉肩膀上落下一个重物,只见陆允时左手握住她的肩头,眼里有些不悦。
她侧身,用口型无声告诉陆允时,常宁有问题。
本想这般说了,陆允时便会作罢,不料那双黑黝黝的眼睛,仍然直直盯着她,肩头上的掌心也微微用力。
他不允。
余安心中暗啧,她才不要经历昨日那样羞人的事情,同一个马鞍上他那物事直直戳着她后面,吓得她动都不敢动。
况且,眼前这个常宁的姑娘极不寻常,不知是哪里派来的人。
陆允时脸色绷起,眼神渐渐变得肃厉,端着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
他沉声道:“不......”
还未说出口的话猛地被余安打断,只见连日来都有意疏远他的人,竟然主动上前一步,红唇轻启:“大人,我就同她坐一回。”
白皙手腕揪住他的袖口,轻轻扯一扯,声音软似水,“好不好啊,陆郎?”
余安面上笑意盈盈,心里却在扎小人儿,暗骂陆允时这厮明知常宁有问题,还不允她。
一句“陆郎”,竟然叫得陆允时乱了阵脚,难以自持。
余光瞥着袖口上流连忘返的手指,陆允时喉结动了动,眼神暗了下来。
她在讨好他。
念头从心底直冲脑海,陆允时垂眸看着那只作怪的手,一把握住,指腹轻轻磨挲着余安的掌心,一下又一下。
无声胜有声,令人无限遐想。
霎时,方才还得心应手做戏的余安,心腔猛然剧烈跳动起来,她一把缩回手,躲开眼睛道:“你不出声便当你答应了。”
明明已经抽开了手,余安却觉掌心发烫。
*
三人从晨曦便一直前行,晌午过半才停下来歇脚。
陆允时站在树荫之下,紧紧地看着余安,见常宁下马许久都靠坐在树下休息了,她还迟迟未动,眉头簇拢。
莫非是下不来了?
他走到马前,伸出手来,“余安。”
正出神的人猝不及防被点了名,余安一个激灵,看着向她伸过来的那只手,脸更红了。腿上像是扎了几根针,时不时的刺痛一下,她想动却动不了。
烈阳高悬,少女的鬓角已经出了汗。
陆允时见她毫无反应,不欲再等,二话不说便要将她抱下来,“天热,去树荫下。”
“别......”余安一把按住他的手,支支吾吾,“我有些......不适。”
闻声,陆允时有些担心,以为余安是中了暑气,可见她唇色红润,脸染绯色,又不像是生了病。
眼神移向踩在马镫,粉色衣裙下立起一个脚尖,脚跟却不着镫......陆允时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身子一僵。
骑马之人长年累月与马鞍打交道,早就皮糙肉厚,可余安皮肤娇.嫩,别说手腕重了力都会留下红痕,更别论是腿那处。
看她红着脸难以启齿的样子,定是腿上被马鞍磨破了皮,天气炎热又发汗,伤处浸了汗开始发疼了。
陆允时瞥了眼常宁,见她似乎眯着眼小憩,应听不见他们说话,才走上前轻声道:“......可是疼得很?”
余安愣了愣,“你、你知道......”
“嗯。”
淡淡的一声嗯,余安更羞了。
“余安,”陆允时敛了敛眉,耳尖有些红,“我抱你下来,你......莫生气。”
背上几乎被汗水浸湿的余安,那还顾得上生不生气,只想快些从马上下来。
她有些急地点点头。
有力的手臂穿过衣裙,陆允时以一种极为亲密的姿势将余安抱了下来。手从裙里拿出来,微微发着抖,那里刚才触碰到了禁.忌。
不远处眯着眼假寐的常宁,见着这一幕险些没把舌头咬下来。
这这这......主子不是说只是关系匪浅吗!
常宁咽了咽口水,那般亲密,怕是说成夫妻都信以为真。
她不禁有些担心,该如何才能找到契机把人带走。
见两人越走越近,常宁脑中灵光一闪,看了眼自己的包袱。
她装成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余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余安顿了顿,勉强露出笑意,胡诌道:“只是肚子有些疼。”
不料常宁却出声点破,“余姑娘,你是不是骑马,受伤了?”
此话一出,三人间升起了一股浓浓尴尬气氛。
“余姑娘,我以前骑马时也受过伤,”说着,常宁便从包袱里那处一罐小药瓶,“这是我随身带着的药,原是想一路难免跌倒摔伤,没想到这会儿倒是用上了。”
白色陶瓷的小药瓶,上面画着几株草样的图案,余安看了眼觉得莫名熟悉,似乎在那儿见过。
汗水浸润伤口会疼,若是时辰一长,还会溃烂流脓。
余安犹豫着要不要接,一直骨节分明的手却透过她,接住了瓶子。
“多谢。”陆允时握着小药瓶,心里涌起一阵愧疚,怪他事先未考虑好,忘了带药。
“你们二人救了我,是我的恩人,不必言谢。不过......”
常宁有些为难地看了眼陆允时,“余姑娘自己一人行吗?还是要别人......帮你一下?”
“轰”,余安脸红了个彻底。
她一把将小药瓶夺了过来,“不用!我自己可以!”
随后磨磨蹭蹭地往一处隐秘的草丛走去。
时机来了。
常宁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裙摆,欲跟上去,“余姑娘,要不还是我来帮你吧。”
转睫间,一抹晃动的红影映入眼帘,常宁下意识地就要还手,却生生止住。
看着横着脖颈前的白玉剑鞘,红色剑穗微微晃动中。
“常姑娘,”陆允时冷冷道,“为了免生事端,你还是不要动为好。”
常宁心头一凛,没想到这陆允时果真如同主子所说那般,手段狠厉。
他说的这番话,分明是变相告诉她,若是过余安的药无毒最好,若是有毒她先送命。
眼里闪过一丝锐意,却又很快恢复成一副柔弱害怕的模样,常宁狠命逼出两滴眼泪,“陆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担心余姑娘而已。”
女人精湛的演技落在陆允时眼里,却是拙劣到令人发笑。
自作聪明的样子,怕是跟她背后之人如出一辙。
不久后,余安才走回来,并没有察觉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心里一直在想着那是什么药。
虽知晓常宁有问题,但她给的药还是很好用的!
她笑着露出小梨涡,“常姑娘,这药抹上后清清凉凉的,真不一般,是什么药啊?回京后我也买一些,囤着。”
常宁不自然地笑了笑,当然是好药了,主子亲手研制的药,可是稀如珍宝。
但她只是摇摇头,“不过是些寻常药,余姑娘多礼了。”
怕她再提起,常宁又接着道:“赶些上路吧,天黑就不好了。”
西域边陲多风沙,白日烈阳燥热,夜间却又冷风习习,昼夜之间的温度差别极大。
是要找个落脚的地方。
余安点点头,但看着自己的腿,又犯起了难。
那处还疼着。
常宁见她垂眸不说话,心里猜到是为了什么。想到方才陆允时对她拔刀相向的样子,汗津津的背上竟然升起了几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