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来了个画骨师(68)

作者:行止将至

是陆允时。

可是此刻她心里没有丝毫喜悦,若是在别的时辰别的地方,兴许她会求陆允时庇护她。

可这里是大理寺,陆允时身为大理寺卿,为大理寺的最高掌权者,领头执法之时,怎么能包庇她,这岂不是生生折辱了他入大理寺以来的信念吗!

可是,她不想被抓走。

余安只觉脑海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眩晕的脑袋愈发疼痛。

满是血丝的眼睛里逐渐升起了雾气,眼前的一切变得朦胧不清,高高举起剪刀的手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

泪珠在男人面前一颗颗滑落。

陆允时身子僵的像木头,在看清柜子里那抹瘦瘦小小的人时,悬起的心狠狠地落在了地上,可登时又被烈火灼烧起来,心腔一片滚烫。

心房处的灼热血液流动到四肢,双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他看着眼睛里全是害怕和戒备的余安,冷沉的眸子满是惊愕与心疼。

她像个缩成一团的刺猬,浑身长满了刺,即便开门的人是陆允时,她仍不肯放下手里的剪刀。

干裂破皮的双唇轻轻蠕动,无声吐露着:“求你,不要......”

官职信念与心上人,在此刻处于天秤的两端,毫不留情地撕扯着陆允时的理智。

半晌,他轻轻关上了柜门,转过身对爬起来的衙役道:“柜子里,没有人。”

心上人,只此一个。

“大人,方才柜门动了......”

“你看错了。”陆允时冷声打断。

那衙役愣了愣,满眼讶然,“属下真的看见——”

喉颈突然被一只手扼制住,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衙役吓得大惊失色。

只见男人慢慢靠近,眼神阴鸷地盯着他,阴冷道:“本官说,你看错了。”

第51章 终于爆发的争执

门紧紧合上, 挡住了最后一丝光线,脚步声也逐渐远去。

余安呆滞了许久, 发酸到麻木的手臂才动了动, 许是知晓危险已经暂时消退,满是血污的手里死死掐着的剪刀,掉了下来。

银铁色的剪刀沾满了脏污和干涸的血迹, 静静躺在白净的地板上, 像是一块被人唾弃的污垢,终于还是落在了它该待的地方。

她低头看着。

“求你, 不要。”

这是她在求生本能欲.望下,在与陆允时分离多日的情势下, 在明明心里清楚信念对一个人有多么重要的情况下, 对身为大理寺卿的陆允时说出的第一句话。

利用他对的她的情意, 一次次地计谋, 一次次地侥幸, 化为自己前行的路。

可他的情意, 从来不是为了她铺路而生的。

他的情意,只是因为他喜欢了,便生了, 从未有旁的东西夹杂其中。

反观她呢,从开始便别有用心,无论是接近的哪一步, 都会被打上蓄意的烙印, 她抹不掉的。

这种惯用的伎俩, 用多了, 心都麻痹了。麻痹到余安自己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 在所有事情的面前, 陆允时的首选永远都只能、也只会是她。

事实证明,她对了。

但此时余安却只觉得苍凉,陆允时向来是一个骄矜自傲的人,如今趟了她这一蹚浑水,竟然变得......好像逐渐没有了自我。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是她。

而今是违背官职信念,隐瞒她的所在,那他日呢?会不会为了自己这么一个苟活于世的人,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她不是备受宠爱的虞家贵女了,她只能是一个不男不女的腌臜之人。

精卫填海是填不平的,可她早已枯竭,从七岁那年便枯竭干涸到只剩下方寸这么大的水窟窿。

孟纸鸢的那番话就是最后一颗石子,轻轻一下不痛不痒地砸进去,却毫不留情地挤出了最后一点水迹。

常说忠言逆耳,余安嘴角勾了勾,实乃言之如此。

孟纸鸢说的话不算忠言,却是真言。

尚且有冤案踩着万千人的骨血昭雪而不得终,更何况她一介见不得光的女流之辈。

无论虞家的冤案能否翻案,皇城内的天子都不会让她再成为当年那个虞家幼女,她亦不能和当朝首辅的独子结为姻亲,那是在打天家的脸。

可天子威严不可挑衅,皇帝怎会有错,纵然他有错,那也是旁人的错。

余安闭了闭眼睛,心里默念着,这是最后一次。

眼睫掀开,推开柜门的手缓慢沉重,却带着一丝坚定的意味。

*

清走了来闹事的一众人,大理寺门口清净了不少,未找到丝毫证据的孟仲离去时深深回看了一眼。

陆允时却是直接转身离开。

回西苑的廊道,陆允时在这数月来,走过无数回。每一回,却有不同的心境。

再次见到余安时,即便那人满身狼狈,心里还是会悸动不已,但更多的是心疼和愤怒。

心疼她满身伤痕却仍高高举起剪刀,亦愤怒她为什么偏要同顾淮来往,为什么偏要处处隐瞒他。

愤怒自己如同废物一般,言而无信,明明承诺保护好她却还是害她受了伤。

突然,跨过门槛的脚一顿,悬在半空。

只一瞬,陆允时甚至忘了呼吸。

敞开的柜门空无一物,只剩下一堆杂乱不堪沾着泥土的衣衫。

她又不见了。

陆允时忽然有些站不稳,虚扶了下门框,颤.抖的指尖生生将门框捏出了裂痕。

垂下来的长睫颤了颤,看上去竟有几分脆弱。

“咚。”角落里传来微弱的声响。

可此刻这点微弱响动却像是一柄锋利却又温柔的刀刃,直直斩断那只无形扼.制陆允时呼吸的手,霎时心脉重新剧烈跳动起来。

与此同时,陆允时感觉脑海中那根紧绷欲断的弦,“啪嗒”一声断了,断的彻彻底底。

数日来重重心绪纷至沓来,悉数将他裹挟在一种名为失而复得、劫后余生的后怕和愤怒情绪中。

他失控了。

余安右脚伤得有些重,身上的衣服早就脏的全是泥,她忍着痛脱下衣裙,重新披上干净的衣裳,却还是不小心踢到了一旁的屏风。

遽然间,屋内响起一阵急促的步伐声,隐约带着极大的怒气。

余安系扣子的手一顿,几日的躲躲藏藏令她心神不宁,闻声连忙一回头,在陆允时伸手来时,躲开了。

陆允时的脚硬.生生停在那里。

下意识的举动,在有心人的眼里,完全变了意味儿。

可余安却不知晓,见到陆允时,悬起的心宛如雏鸟回巢,眼里再容不下旁的东西。

仅有那双眉眼,深邃好看的眼睛。

余安不自觉往前走,想着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手不自觉抬起——

既然决定了这是最后一次,就当她再贪心一回。

高耸的胸.脯就快要贴上那个温.热的胸膛,肩膀却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推开了。

陆允时,第一回 推开了她。

余安呆呆地扭头看了看肩膀,那里刚刚放在男人宽厚的掌.心,力道不痛,可为什么她却觉得眼睛好酸涩,左手按的心房处一阵阵揪得难受。

余安暗暗地深呼吸,按下那些繁重的思绪,趁着当下还算安全,将小院和顾淮下毒杀害的孟纸鸢一事告知。

可还未开口,却被一句质问止住了话头。

“这就是你非要同顾淮做交易的必要?”

陆允时眼底沉痛,冷冽的语气却将心里的焦急和后怕化身利刃,明明心里是关怀,脱口而出的却像极了质问。

余安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她蠕动双唇:“陆——”

可接下来的一句话猛地朝余安砸过来,砸地她头晕目眩,心里被戳出了个大窟窿。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身负人命,见不得光。”

陆允时定定看向她,“值吗?”

身负人命......

余安猛地抬头看过去,震惊地眼神落在那双凌厉的眉眼上,分明方才还觉得那里有着一抹独属于她的柔情,可如今这么一瞧,只觉得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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