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乱臣(33)
一个清润的音调从他指缝总流出。
音落后。
他压低了些眉,道:“你就预备用这把破琴去贵妃寿宴上技惊四座,拔得头筹?”
若是他没有记错,那日同她遇上,也是准备抱着这把琴去修的。
眼前的这把琴应当是没好生养着的,用的不是顶好的木头,且这弦音色也次了些。
若是平常自娱自乐随便凑合着弹弄几首曲子倒还算尚可,只在他这里却有些瞧不上。
听他过问起关于寿宴的事,她亦是想起了宋氏那般防备她的嘴脸和作态。
她敛目,让自己硬下心来,不让自己再想,若是不在乎,日后对她的所作所为也便就也不会觉得难过。
只是恐怕她要有负于萧阙所托了。
她本以为做到这件事不难,若是想做只要稍费些工夫便好。
可现在,她就连他的第一个要求都做不到。
“对不住,只是芸贵妃的寿辰,我应当是去不了了。”
恐怕宋氏跟苏落雪此时必定会忌惮她,不仅会不让她同苏落雪一起去献舞贺寿,甚至都不会带她进宫了。
只是出乎意料的没有听到想象中的奚落声,只见萧阙笑得轻蔑:“我说你去得,你便就能去得,要进宫又不只有一个法子。”
苏苑音也听出了他的话锋里的玄机,当即也有些不解问:“世子不是想同我划清界限么?”
其实她也是赞同在旁人面前同他划清些界限的,毕竟他们所图之事本就不同,她想安身立命,他却想搅弄风云。
若是联系得紧,恐怕她会连命都同他绑在一处。
“若是你能靠着自己力量解决这件事,我又何须如此麻烦。”他慢声道,话音之中却没有指责之意,像是他一早便就预料到了的样子。
苏苑音一窒,却也无力反驳,这事本就是在自己身上出了岔子,于是也就吞声应下。
至于贵人或许要在寿宴之上替几个皇子和萧阙相看婚事赐婚的事,她倒也不担心。
赐婚必定是综合考量,现下她身份尴尬,就连伯府都瞧不上的婚事又怎会被贵人瞧上。
她看他一眼,颇有种运筹帷幄之感,那她便就信他一次。
既有他的承诺在,若是她在贵妃寿辰进宫献艺,将人都得罪赶紧了,应当也是会安然无虞的吧。
若是萧阙留着她还有些用处的话。
只怕让她进宫拜寿才是他计划的第一步。
“那便就有劳世子了。”她同他客套。
可他明显是不吃这一套,只点了点身边的那把她的琴。
“你且弹来我听听。”他看向一直干站在原处的苏苑音,嗤笑她形似姣丽蛊媚山精妖魅,其魂却不过是一根只偶尔脑袋灵光的木头。
苏苑音听出原他叫自己过来只是想考较自己,心中也顿时有了底。
虽不知萧阙此刻的想法,只觉得他瞧自己的眼神倒是有些怪异,但萧阙此人于她而言本就是个怪人,她也不以为意。
她跪坐于琴前,不慢不紧拨弦,弹了一曲流畅缥缈的《流水》。
曲罢,她游刃有余收尾,动作娴熟连贯,可见技艺不差,甚至是出众。
苏苑音收回手,亦是觉得自己弹奏的还算是尚可。
她亦是有心想在萧阙面前表现一二,专选了一首还算是考验技巧的曲子来弹。
也是受够了他的冷嘲热讽,刻意想展示一番,免得他总奚落自己。
却只见萧阙神色无半点波澜,甚至手中握着的笔都不曾停下来过,像是对她视若罔闻的模样。
“传闻都说你极擅琴艺,此言不假。只是你当真喜欢琴吗?”萧阙将手上了写好的信纸晾了晾,随即放进信封当中。
待一切做完,他才抬起头,看向她。
苏苑音听罢,交握覆在腿上的手一顿,有些意外。
第27章
她从来就不爱琴,刚学的时候只是为了迎合别人的喜好,符合别人对她的期望。
都说在上京一个合乎规矩的贵女,必须精通琴棋书画,琴为最首,也是最该擅长的技艺。
可她既是存了刻意想讨好宋氏的目的,动机便就也不纯粹,这头本就没有开好,这后头又怎么接下去,所以现下已然是到了瓶颈,再难有进益
可是别人似乎并看不出什么端倪,都说她最爱的便就是琴。
却没想倒是萧阙一针见血,他总是能轻易看透她。
“技法确实精妙,只是你内心在抗拒,这怎弹得出好琴。”他掀起眼帘,却不见喜怒。
对他的评价,苏苑音到没觉得如何,只是点点头,大方承认。
“我确实不大喜欢,只将其当作是非学不可的一项技艺罢了。若是相较之下,我更喜欢舞些。”
舞在琴棋书画的最末,甚至都难与之排在一处,好像她幼时,宋氏说跳舞太过轻浮,她便就记进心里去了。
她故意提起舞,不知为何,她有些好奇,想知道萧阙听到后作出的反应。
但萧阙只是扬了扬眉:“倒是不曾听人提起过。”
苏苑音见他仍旧淡淡,似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后又有些费解为何要知晓他知道之后的态度,此念头一闪而过便又无影无踪。
只因萧阙俯身,将她桌上的琴拿到自己跟前。
之前见他拨弦她便就知晓,他应该是极擅此道,所以才能将弦音控制得正好。
而现在他亦是用了同样的琴,弹了一曲《流水》,给人的感觉确实全然不同。
仿佛当真是身历其境,松柏怪石之下,坐在山间溪水旁,听流水叮咚。
她视线向下,看着他那双修长又劲瘦的手,倒真是不曾想这双手既能拿起刀剑做着最残酷的事,但却又能挽袖抚琴,不沾半分血腥。
“宫中那贵人恐怕并不容易糊弄,尤其是琴之一技,若是想入得她的眼,你不如选个最稳妥不让人跳出错来的。”
他只随手弹了一段便就收手,慢声开口给她指了条别的路。
还倒是头一次见他谈论起宫中那位贵妃娘娘,却没未在他话音当中听出多少恨意,反倒是想在论及一个陌生人般稀松平常没有情绪。
她不知若是换作自己,历经那番遭遇,会是个什么态度来面对,不过应该是恨极了的吧。
苏苑音收回思绪,也不应萧阙给她指的路,只道:“方才听了世子半曲,倒是有所心得,我还想再用琴试试。”
见她仍是拒绝,萧阙也不同她争辩。
“也罢,但既是你执意这般,若做不好,那你就别想要这双眸子了。”
这便就是要同她结束谈话的意思,苏苑音咬了咬牙,到底忍住没说什么,只规规矩矩朝着他行了个拜礼。
他虽看似强势,却又没有当真强迫过自己什么,从来都只让自己来选,且方才她那般推拒的话也并不假,约莫听了他方才的曲子,有些一点感触罢了。
萧阙见她正弯身给自己行作揖礼,正准备摆摆手,却只瞧见她的一点点鼻尖,丹唇外朗,不算太高的前襟下一片光洁的白,以及一道若隐若现的起伏春色。
他不由得移开了些视线,又见这人像是故意一般,到自己跟前来,巴巴同自己讨那把宝贝破琴。
他不耐地按了按蹙起的眉,只说明日让陆起给她送去,这回她又像是极爽快,也不过问原由就起身告辞。
可这又让他更有些不快,他抬眼看她快要走出房门的身影,他起了点恶念,淡声道:“下次别再穿这种衣裙了,甚丑。”
只见她抬起的脚明显的顿了顿,后又重重落地,阖上房门的动作也不大温柔,明显是被气到的模样时,看到这时,他方才被她惹出的烦意这才淡了些。
只是他又有些狐疑,自己方才的那种烦意,似乎同她的那种,好像又有些不大相同。
苏苑音一直到离开时,萧阙都再未露面,只见陆起坐在马车前室,有些百无聊赖地嘴里咬着一根随手拔下的草,见她出来随即迎了上来,说要送她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