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手的夫君跑走了(64)
魏珩微皱眉尖, 一些不太愉快的记忆碎片倒是闪进了脑海——
‘既然有要事,何不现在就带她走?’他冷笑道。
‘你再给我说一遍?’秦颂面露愠色,跃下马过来质问。
……
‘明日你出门, 便同故旧多叙些时日吧, 我近期也不会再回来。’他旁若无人地从她面前走过,语气冷淡。
“你到底怎么了呀?”女孩噙着泪眼牵住他的衣袖, 满是伤悲和不情愿。
……
因一时意气而失口说出的话,一遍遍地在魏珩脑海里重演。
似是在反复提醒着他, 这样的结果本就是他一手酿成, 没什么可意外的。
是他亲自把沈青棠推了出去, 是他因着种种原因, 对她隐瞒了一切, 还狠下心把她丢在这个雨天里。
她现在大抵恨死他了, 划清界限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么?
道理人都能明白,可心却不能。
魏珩沉叹了口气,只觉胸中烦躁难耐, 闷闷应了高简一声,“哦。”
他随手拿起了桌边的一卷案宗,分明疲累得不想看, 却还是习惯性的翻了开来。
仿佛这才是他数年如一日的, 循规蹈矩的生活。
只要一头埋进公事里, 他便可以不用去想沈青棠, 不用去想什么秦颂, 不用去想这之间盘根错节的利害, 更不用去理清他那些混乱繁杂的情愫。
“哦?”高简不禁拔高嗓音,有些不敢置信,心虚得走上前,“哦就完了啊?”
按理说他家大人一向冷淡独往,最忌讳旁人随意动他东西,今日这态度怎的这般平静?
“大人,他把你家院门给踹了。”高简又试探着重复道,生怕他是没听明白,“你都不觉得奇怪么?钥匙就在门口的砖下,可他不仅不知道,还没带沈大夫一起同行,这分明就是自己擅作主张啊?”
魏珩抬眼看向他,微皱起眉,等着他的下文。
“哎,他还说什么,事急从权,片刻不容缓。”高简想不明白,“你说他这么着急拿人行李做什么,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出事?
魏珩眸色微变,静静看着高简,顿了片刻,不禁若有所思起来。
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就像一阵风,很快便在他心底催生了无数可能的念头。
谁也不知,那场暴雨过后,究竟造成了何种影响,生出了何种事端,以及她又会作何打算。
魏珩思来想去,终是一把合上了卷宗,烦得不行,“着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我在这候着。”
“候、候着啊?”
高简一阵咋舌,这可折煞他们做下属的了,哪敢让他家大人屈尊在这坐一晚上啊,赶忙麻溜地拱手告退,下去安排了。
夜深更漏长,魏珩坐在桌边,批阅了几个案子,却总是容易走神,索性叫来了在门外值守的李庭:
“私扣官银的江湖郎中那儿,可有人上门去求药?”
“还不曾。”李庭酝酿了一下,似是有些为难,“大人,官银的下落是昨日才发现的,只怕不会这么快就有消息。
“哦。”魏珩未加思索,不咸不淡地念了一句,“怎么还没有消息来?”
他看着漆黑空荡的堂门,心下一阵难安。
“大人!”
闻见传报,魏珩立即起身。
许是晚夜人的意识不太清爽,又许是高简一路喘着气,话又说得着急,魏珩只从那噼里啪啦的一串话里,听到了几个刺痛耳膜的词:
高热、未醒、血亏……
一滴滴更漏的声音将这夏夜漾得更加寂寥绵长,像是空谷来音,令人恍惚。
魏珩呼吸微滞,只反应了片刻,当即赶向了门外。
脑袋里像断了弦,耳畔只有那场暴雨的沙沙声,纵马疾驰的呼呼风声,以及他沉重的心跳声。
因自小在冰凉森严的侯府中长大,他从母亲那里习得了冷漠无情,从父亲那里习得了阴谋算计。
从官场的尔虞我诈里,习得了如何不择手段,去护住自己的利益。
向来只要他觉得做得合乎其理,那旁人的死活便与他无关。
可沈青棠的出现,却毫无征兆地打破了他的底律,打破了他循规蹈矩的生活。
这种前所未有的变化,令他有些不安和不适应,下意识步步后退。
思绪乱成一团,唯有一个念头清晰地剥离了出来——
要护她无虞。
“驾!”长鞭一挥,急促的马蹄声在空旷的巷道里飞扬不止。
仿佛心里愈焦急、愈担忧、愈愧欠,那疾行的马蹄便会更快一分。
她总是以明朗纯净的眼神看待周遭,无忧无虑的,似乎外界的任何是非尘埃,都不该成为她的纷扰。
因而他竭力将一切险恶与她隔绝,可不知怎的,却总是弄巧成了拙。
在沧州为她打点好了一切不辞而别,却引得她千里乘船来京,险些失了半条命。
在雨天漠然转身,不让段鹏之同她相碰,却引得她冒雨追寻,高热昏迷至今。
三更的鼓点响了,魏珩勒马在距秦府不远之处停下,双眼盯着那紧紧关闭着的大门,和依旧亮着的灯火,暗自攥紧了拳掌,低喘了口气,满心七上八下,着急得无以复加。
他也不知,为何越是希望她过得好好的,便越是引得她频频受伤。
夙夜未眠的疲惫,和胸口起伏不平的心潮,令魏珩有些艰难地阖眼缓了口气。
可他却是忘了,自幼没人爱过他,他又怎会知道如何去爱别人。
从未有人对他嘘过寒问过暖,他又怎会知道,如何温声细气地去关心旁人感受和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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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夜的悉心照看,沈青棠终是在次日未时,阳光正明媚的时候,慢慢睁开了眼睛。
神志还有些朦胧,便听婢女欣喜地向外唤了声,“夫人,小姐醒了!”
夫人?
模糊的视线缓慢聚拢,映出了她先前在秦府所住屋子的样貌来。
记忆连珠成线,她蒙了两下,也终于想起了些事情来。
对了,秦颂的母亲该从佛寺归来了,他们约好了要欢聚一叙。
他先带她去街上抓了清凉解火的药,然后突逢大雨,便去了一家很精美的酒楼用了饭。
然后……
黄衫妇人的笑谈、瓢泼的大雨,决然离去的雪青色身影,和她声嘶力竭的哭喊追赶。
一帧帧一幕幕,猛然闪进了她的脑海,好似利刃一般划开了她混沌的意识,吓得她顿时惊醒了。
原以为只是个噩梦,熟料却是最冰凉刺骨的真实。
子钰……
就是那个鼎鼎有名的锦衣卫指挥使,魏珩。
从他们在京城重逢的那刻起,他便对她刻意隐瞒了许多。
为什么呢?
他分明已定下了姻亲,分明知道他对她的感情,知道她是打算和他共度一生的,却什么都不告诉她,还忽冷忽热的不待见她。
是怕她高攀了他的侯府身份么,是怕她对他纠缠不休么?
可分明是他说要以身相许的,她没有要上赶着。
委屈和酸涩纷纷袭上心口,沈青棠陷在软枕中,难过地微微摇了摇头,热泪顿时从眼角滑落,浸湿了一片。
既然不想同她有何瓜葛,那为什么还默许她住在他的院子里,为什么还要答应在及笄之日回来陪她。
她算是什么?
他养在偏院,关系不清不楚的外室么,或许还不如。
沈青棠紧咬嘴唇,沉痛地含泪闭上了眼,努力想要平复心中的起伏。
假若他有什么苦衷,假若他肯坦诚地同她讲,那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他现在不仅一声不吭,还对她那般冷漠决绝,她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对他再抱有期待了。
分明曾经的他那样温柔,那样体贴……
正感伤着,忽然,一声慈爱的叫唤匆匆从门外传了来,“棠儿。”
沈青棠怔然转过头,傻傻地看着那有些眼熟,但又有些陌生的妇人赶到她的床前,顿时没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