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手的夫君跑走了(47)
沈青棠现在走的这条长街,行人已比较稀少了,偶有车马经过,附近多是卖早点、茶水、衣鞋等清静的商铺。
沈青棠一直沿街向前走,皱起眉盯着手里记下的地址,还有些不太确定。
见不远处有个婆婆正倚在布棚里卖着糖水,她立即便小跑着上前,弯下腰细声问道:“婆婆,请问向前直走,拐过右边的巷子就是北镇抚司了么?”
夏日炎炎,婆婆半眯着眼睛,精神不太济,听着这一长串的话,顿了顿,不禁扯着嗓门问,“你说啥?”
沈青棠以为她耳力或有些不太好,便将双手扩在嘴边,大声回道:“我说……”
正说着,一辆马车忽然带着风从街上呼啸驶过,哒哒的马蹄声似乎盖过了女孩的嗓音,但似乎又没盖得严丝合缝,还是让几缕熟悉的声音,落到了从深巷里走来,准备去北镇抚司执公的魏珩耳里。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微皱起眉,仔细巡视着对面的街道,心中浮起些疑惑,还略有些失神地问着高简,“你听到什么声音了么?”
“啊?”连夜办完案子的高简还迷迷糊糊的,好半晌,才牛头不对马嘴地答了一句:“哦,我听到我的肚子在叫着抗议了。”
魏珩侧过头,敛眉冷冷看了他一眼,知道问他也是白问了。
但因沈青棠而干扰了心神的情况,近几日发生了也不止一次两次了,魏珩沉下面色,略有些心烦地看着对面毫无异样的街道,觉得自己还真是魔怔了。
高简不知道自家大人现下心曲如何,他只关心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一闻到炊饼的香气,顿时眼睛一亮,拔腿跑得飞快,“大人,我去买个饼!”
魏珩没说什么,静静在店外候了他片刻。毕竟为追查筑堤款一事,他和高简近几日也累得够呛,也不能太苛待下属了。
高简拿着饼咬了几口,顿时又恢复了活气,他同魏珩并肩走在肩上,一想起近几日追查丢款大有所获,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由衷夸起了自家大人来:
“话说起来,大人您还真是神机妙算啊,我跟着您身后办事,那真是事半功倍,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他囫囵吃着饼,压着声音笑道,“哎,您怎么知道那批官银一定会被送上京来的?”
魏珩轻笑了一声,心情倒也算还不错,“是他们马脚漏了太多,破绽成堆,偏偏这般耐不住,刚出了燕京便敢……”
正说着,不远处的北镇抚司门口忽然隐约传来了一阵伤婉的哭诉声:
“我家夫君体弱不能自理,定是受不住这儿的酷刑的。民女不知他犯了何错,还请各位大人尽量留他一命。”
“再不济,少克扣些饭菜,多关照一些也是好的。”
魏珩面色微顿,越听这声音越觉得熟悉,心里隐隐有些答案要呼之欲出,但总还是觉得那样的事若是发生,也未免是天方夜谭,便下意识否定了这有些荒诞的猜测。
许是太久没见着人敢到北镇抚司门口哭诉求情了,高简也有点乐,忙走上前看,“哟,这是哪来的小娘子啊,哭得这么可怜?”
才走上前,便见门口的锦衣卫面面相觑,有些为难地问了一句:“姑娘,你这给的太多了,不知尊夫姓什名谁?”
小娘子说得笃定,像是寄托了所有的希望:“姓魏的,魏小郎君!听说还是被人抬进去的。”
高简跑到一半的步子顿时刹住了,他有些不敢置信地转过头,便见,自家大人在看到门口那跪在地上的女子时,面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一瞬。
第36章 君易变【一更】
若用讶然、不敢置信等来形容魏珩此刻看到眼前人时的心情, 那自是远远不够的。
熟悉的声音如脆铃乍响在耳边,与之同时闯入眼帘的, 还有那无数次出现在他脑海里的, 哭得梨花带雨的娇柔面庞。
不论哪个,都像极了刹那一场的幻梦,但又久久不曾散去, 就如同脚下坚硬的地面一样, 向他昭示着不可撼动的真实——
那个他以为永远不会出现在京中的沈青棠,当真过来寻他了。
究竟是如何探听到他下落的?怎么过来的?过来多久了?
无数疑问在魏珩心中接连炸开, 但在如此突发的情况下,他显然是无暇再顾及这些了。
官服在身, 门口还有众多相识的下属, 他自是无法就这样同沈青棠直接碰面。
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应激反应, 抬起脚欲转过身。
好巧不巧, 门口那捧着一大包银子、还有些局促不安的锦衣卫, 视线飘忽间, 刚好看到了目光正对此处的高简和魏珩。
强烈的求生欲令那接了银子的锦衣卫内心惶恐无比,赶忙将手里的烫手山芋丢回了沈青棠怀里,并毕恭毕敬地向那看起来既失望又生气, 还正准备离去的魏珩抱拳行了一礼:
“大人。”
一众视线齐刷刷投向魏珩身上之时,空气似乎在刹那间凝固住了。
魏珩刚抬起的步子滞在了半空中,面色慢慢沉了下来, 僵得极为难看。
那守门的锦衣卫还以为自己此举是及时止损, 自证了清白, 可殊不知, 却是将沈青棠的目光引了过去, 直接将他家大人陷入了举步维艰的境地。
“这……”高简还从未见过这等形势紧张又关系复杂的场面。
什么情况?那小娘子方才口中说的夫君是他家大人?
哎不是, 还有入狱受酷刑又是怎么回事,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高简颇为不解地转头看向魏珩,但见他那动作看起来像是行逃未遂,脑子原地转了片刻后,顿时也猜出来这背后怕是有什么隐情,忙下意识挡在他身前,替他打起了掩护来。
可饶是高简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沈青棠蓦然转头后的那一瞥。
甚至连他自己都忘糊涂了,当初假扮马夫去接人上花楼的时候,沈青棠其实也是见过他的。
见小姑娘莫名用那双讶然和似曾相识的目光打量起他,高简这才恍然想起这茬,忙心虚地以手遮起脸,一边挡在魏珩身前,还一边还小声催着他快些撤。
可身后的人却落下了本要离去的脚步,似乎没有要再走的意思了。
沈青棠越看高简越觉得奇怪,他不是沧州的那个马夫么,怎么忽然倒在京里做起锦衣卫来了,还遮遮掩掩的,像是生怕见到她?
见他旁边那虚掩着转了过去的人,身形同侧脸的轮廓都那般眼熟,沈青棠心下一颤,眼中最先浮现的是惊喜,“子……”
她下意识跑上前,可待仔细看清了他的这一身装束后,步子又有些生怯了,还带着些不确信,“……子钰?”
子钰?高简愣了下神,顿时不解地转过头,问:“子钰是谁?”
“……”
场面之尴尬,视线之灼热,可谓是无声胜有声。
魏珩认栽般长吐了口气,慢慢转过身,没好气地沉眉看了他一眼,一副“我心情不好,不想解释,你若再敢多说一个字,漏了破绽的话,你就完了”的表情。
“……”高简欲言又止,反应了两下,终归还是讪讪闭上了嘴。
他可算是弄明白了,这种时候他就是两边都不讨好,还是早早远离战火,默默旁观为好吧。
魏珩的这一转身,无疑是做好了留下来正面对峙的准备,同时,也让沈青棠有了仔细看清他面容的机会。
可侧过目光,正式同那满面泪痕、有些愕然,又有些小心翼翼的女孩对视之时,他静如止水的心里,还是掀起了一丝名为不安的波澜。
她不该到这来寻他的,这不是她该待着的地方。
女孩闪着泛泪的眸子,虚着步伐走向他,一边打量着他一身的装束,一边又回头看了看门口的那些锦衣卫,似是在做比照,又似是不敢相信他穿着的是飞鱼服的纹样。
“子钰,你……”她每一步都走得不踏实,仿佛是以为自己认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