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手的夫君跑走了(20)
微风一吹,便卷得门口残留的喜炮纸烬飞进了人们的闲谈声里。
“我说崔姐,你侄儿这婚事谈得倒挺省心啊?听说俩人是在庙会上认得的,两家长辈也挺满意,一点弯绕都没走。”
一个健谈活络的妇人从里门走出来,笑着拍了拍那坐在长凳上正想心事的崔娘子,跟着也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哎,我方才去后院的时候可瞄到了,那准新妇正在试喜服,长相标致得很呢。”
妇人说起趣闻来眉飞色舞,可崔娘子却只轻叹了口气,有些寡淡地笑了笑:“是啊,我倒是也羡慕呢。”
这崔娘子是王家女婿的姑姑,家中以捕鱼为业,打扮得也比寻常人更体面些,头戴翠簪,衣缘镶锻,内敛而不失稳重。
而坐在不远处纳鞋底的陈二娘,早便注意到了这崔娘子家境的不寻常,一听她们正说闲话,秉着套近乎的念头,忙竖起耳朵,悄无声息地挪过去了些。
只听那崔娘子忧声慨道,“阿香,你也知道的,我家平哥儿寒天落水,腿疾也有些年头了,平日么不是坐着便是躺着,眼看他快要到娶亲的年岁了,这婚事就老坎在我心上。”
“你说,这哪家的好姑娘愿意来服侍一个半瘫不残的人呢?我都在寻思,要不要去外边给他买个丫头了。”
阿香知道她的心结,思索一阵后,又笑着安慰,“哪就你说的那样没辙了?你们家在咱村又不算差,挑个寒门小户的儿媳,我瞧着也是绰绰有余了。”
“……寒门小户?”崔娘子蹙眉低吟片刻,有些为难地笑了,“可这性子也要识大体,体贴乖顺些,我倒没见着合适的。”
听到这,一旁的陈二娘顿时按捺不住了,腆着脸上前打扰道,“哎哎,两位娘子,我这老婆子耳朵大,不巧听到你们谈话了。”
在二人有些尴尬的眼神中,陈二娘毫不见外地在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笑道,“不过我这儿啊,刚巧认识个合适的姑娘。两位娘子若是中意,那自是极好的,若不中意,就当个闲话听过去罢。”
崔娘子愣了愣,意会到她是来拉媒说纤的,也不失礼地笑道:“哦,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呀?”
“嗐,是住在我家附近的一个。她呀,爹娘都去的早,就凭着医术四处给人看病,才过活到现在。”陈二娘叹了口气,一拍大腿,说得格外动情,“她这孩子心眼是好,可这命,实在是苦啊。”
一听到会医术,崔娘子的眼里立即有了喜色,“是个大夫呀?”
“是啊,那医术老好了,她娘以前就是我们这的神医。”陈二娘极尽夸赞,还扭过身拍了两下自己的老腰,“前些日子我这腰疼得下不了床,她用那个针给我扎了两下,没多会儿就舒坦了。”
崔娘子越听越欢喜,禁不住转过头,同阿香交换了个神色,小声道,“这个好,这个好呀。”
见她们挺中意,陈二娘眼珠子一转,又叹道:“唉,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不,下个月初就要及笄了,可她这家里头苦啊,我也老是为她着急,这婚事……”
她皱着眉欲言又止,旋即又转过头来,笑着拍了拍崔娘子的手臂,“能和谁家说亲去呀?”
崔娘子听着已是分外心动,忙笑道:“不知这姑娘现今在哪啊,要不,你待会儿带我去见见她?”
“啧,赶巧了不是。”陈二娘正中下怀,眼里闪过一丝精明的光,“我刚才呀就见着她也来贺喜了,一眨眼给跑到里屋去了,待晚上吃酒宴的时候,我再指给你看啊。”
“好啊,这么巧呢。”崔娘子喜不自禁,“那便有劳你帮忙引荐了。”
“嗐,这是哪里的话,两全其美的事,搁谁不高兴呢?”陈二娘用手肘轻轻推了推她,挑起眉,笑得一脸邀功样,“到时候若真的成了,可别少了我老婆子的喜酒啊。”
“你放心,这个是自然的。”崔娘子千恩万谢,不禁满含期待地将视线投到了里屋的方向去,真想赶快见一见那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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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里。
沈青棠簪了发髻,身穿大红喜服,提着裙摆在王萍儿面前兜转了两圈,微泛羞色的小脸上满是耐不住的欢喜。
“萍儿,好看么,好看不好看?”
王萍儿掩唇轻笑,左右打量了一番,倒被她这女儿心性给逗乐了,“你底子白,穿什么不好看?”
“怎的,突然想穿我的婚服,”她揽上沈青棠的肩,将人拉到铜镜前坐下,有意打趣道,“可是因为,下个月初要及笄了,某些人也恨嫁了不成?”
心思被好友戳破,沈青棠忙不好意思地用手托住小脸,以防那偷乐的嘴角忍不住笑上了天去,“我就是想先看看,穿起来是什么样子嘛。”
因为她原本也打算着,等自家小夫君的身子好个七七八八后,便带他到官府那里安置附籍,待拿到户帖之后,两人便大大方方地成亲。
其他花销倒可以省着缩着,但婚事是万不能拖得太晚的。
她不想,他每次出门都要遮遮掩掩的,连帮她拿个东西都有所避讳。
她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出入草堂,与外界往来。
而她也可以坦诚明了地告诉乡亲,这个她想要共度一辈子的人,是她的夫君。
算算日子,差不多也就是她及笄之后了,她可得多出门接点活,攒够银子才行啊。
看着镜子里妆点过的自己,沈青棠忽然体会到了为悦己者容的感觉,不禁笑得更深了。
“哎,那你心中可有如意郎君啊?”王萍儿帮她梳理着头发,蓦地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我可是听说,好几家婶娘都有意要你当儿媳,尤其是梅婶婶,那话都说了好几遭。”
“哎呀,这种玩笑话,我们不都从小听到大了么,当不得真的。”沈青棠笑了笑,不以为意,“我娘就同我说过,嫁人,还得嫁自己真心喜欢的,若是遇不到中意的,那嫁了也是白遭罪。我自己会有主张的。”
她抬起头看向王萍儿,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满含着甜蜜又期待的笑意,“那我到时候真的成亲了,你会从夫家回来,亲自送我出嫁么?”
她娘亲去世得早,整个村子的人虽都对她照顾有加,但真正把她放在心窝里疼的,到头来也就那么一两个,陪她一起长大的王萍儿又何尝不知。
她只比沈青棠稍大六七个月,但却家庭和睦,吃穿不愁,也不用像沈青棠那样,为了生计四处行医,为了赋税节衣缩食。
是以,自小家里但凡舂了米或是榨了油,她都会送过去一些。
她无外乎是沈青棠最重要的人了。
“你这话说得跟没说似的,只要捎了信,我怎会不回来?”王萍儿轻轻捏了捏沈青棠的鼻尖,话里话外满是疼宠,“不过,还是等你先遇到了如意郎君再说吧。”
沈青棠低头抿着嘴唇笑着,心里怀揣着难以言说的小秘密。
她也很想告诉王萍儿,自己同她一样,也遇到了一个非常心悦的郎君,每天同他待在一处都觉得十分欢喜。
可是这来龙去脉有些复杂,过程也有些惊险,还是等到时候成亲了再一一细说吧。
不知想到什么,王萍儿忽然开口,“对了,镇上的庙里有棵月老树你听说过么,可以挂符求姻缘的,我和裴郎去……”意识到说漏嘴的王萍儿面色一红,忙收了声。
毕竟照理说,还未成婚前,是不能这么亲切地称呼夫郎的。
“哦?你们都已经去挂过啦。”沈青棠转过头,笑着起哄,“所以是灵验了对嘛?”
王萍儿一时难掩羞意,索性含嗔轻拍了下她的肩膀,道,“我在好好说你的事呢,你倒好,故意臊起我来了。三日后正式成亲时,你必得给我好好送嫁,不然,我可不轻饶了你。”
王萍儿抿嘴忍笑,故作羞恼地转过了身。
沈青棠明白她这副模样是要人哄了,忙起身黏过去,抱住她撒娇道:“哎呀好啦,知道了。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一定带头在前面给你撒芝麻,扔谷子,准保一个人喊出十个人的音量来,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