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手的夫君跑走了(120)
此地名为醉芳斋,门楼高耸,檐垂丝绸流苏,吊挂红绣彩灯,层层相接,间砌花鸟石基,别是一番恢弘气派,较于沈青棠先前访过的鹤临楼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前厅内喧闹非凡,尽是宾客欢畅的觥筹笑谈声,偶还有歌妓鸣箫弹阮的曲乐声附于其中。
一入门,身着紫衫净袜的侍者见了魏珩,便会意地将二人引至了静角的席座。
沈青棠从未见过这么多身怀绝技的堂倌,唱菜的舌灿莲花,行菜的更是身手敏捷,左手张开可掌三只碗,右臂舒展可托六盘碟,脚步飞旋间,不消片刻便上了几道应季前菜——
盐酥倭豆、姜醋鱼、蒸螯蟹、笋鸡脯、桂花牛乳酪。
几乎又全都是她爱吃的。
沈青棠面上难掩喜色,正欲动筷时,看着这满桌的菜,她也不知思及什么,忽然又将竹筷抵在了唇边,不好意思地含笑看着魏珩:
“子钰,你都爱吃些什么呀?我好像……还不曾了解过。”
至今以来,他似乎对她的任何习惯与偏好都了如指掌,也总是一昧迁就着她,敛去了自己的欲求,导致她从来都不曾真切地摸透过他。
可魏珩听罢,却是微动眉尖,认真思索了一番后,又轻笑一声,给了她一个满是戏谑的回答:“你做的饭?”
“你……”沈青棠一时语塞,羞红着脸,直无奈地气笑了,“你怎么都不好好答呀?”
方才见他深思得那般出神,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真心话呢,没成想,竟又要逮着机会来打趣她。
“不行不行,”她娇嗔着鼓起腮,也没那般好糊弄,凝眉道,“你答得不好,得要罚。”
“哦?”魏珩略有些意外,倒是来了兴趣,支起下颔,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沈青棠含笑扮起凶来,故弄玄虚地拖长了尾音,“罚你——”
在魏珩拭目以待的凝视下,她终是撑不住太久,索性提筷夹了一颗倭豆送到了他的碗中,公布道:“罚你吃一颗豆子。”
等了罚注许久的少年眉尖微挑,看着碗里这颗小小的豆子,倒是不禁霍然失笑。
“不准笑。”女孩含嗔蹙眉,像是佯扮书院先生的稚童,较真道,“现在再给你一个机会,好生回答。”
她松下了面色,又双手托起腮凑向前,像朵盛放的花儿,饶有兴趣地问,“你最喜欢吃什么呀?”
魏珩久久凝望着她,倒不禁看得入了神,连紧抿的唇线也微微扬起。
有这么一张春光明媚的笑靥呈在眼前,再不回答可就不识趣了。
“我一向荤素不忌,不过——”他思绪牵远,仿佛在回忆曾在某处尝过的佳肴,如数家珍,“倒是更偏重菽豆、萝卜、丝瓜、鸡蛋、鲫鱼和菌子一类。”
他回过神看向她,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么巧呀?”沈青棠的眸光倏然亮了,欣然附和,“我也很爱吃这些的!”
“你早告诉我不就好了。”
害得她为了撬出答案,还饿了好久的肚子。
得到了回复的女孩心满意足地动作起来,立即提起调羹,挖了一勺牛乳酪送入了口中。
可还没来得及细品上一番,她便忽觉有道欲意不满的目光正直直盯着自己。
嗯?
沈青棠微微一滞,略有些奇怪地抬起头,只见魏珩轻凝着眉尖笑问她:
“答得好,却没有奖赏么?”
语气微谑,尚带着几分轻浅的委屈,倒像在怨怪她,只认罚不认赏,也太不公平了些。
沈青棠面容微烫,顿时无言,竟没想到他这般斤斤计较,连一点小得失都不肯放过。
她心如擂鼓地吞下口中的乳酪,思量许久,才又挖起一勺,笑着递与他:“那……赏你一口桂花酪?”
少年微微挑眉,显然不满于此,可眼下人多眼杂,似乎也寻不出更好的,便又缓下眉宇,大方地倾身凑了上前——
是一个索喂的姿势。
沈青棠如何看不透彻,横竖这人面皮厚如城墙,也不介意在大庭广众下露相,她左右看了看,终是红着脸,磨蹭地将调羹递到了他的唇边。
所谓秀色可餐,少年牵起笑意,深凝着女孩娇嫩的粉颊与素颈,满意启唇,慢慢含着乳酪抿过勺面,花香化于唇齿之间,却仍是意犹未尽。
这抹馨芬,不是他最想品尝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魏狗说的食物,都是在沧州时棠棠给他做过的饭,什么豉汁拌萝卜啥的。
虽然狗子很爱很爱女鹅,但他的想法很危险也是真的哈哈
第90章 醋缸(添了新内容)
不知从何时起, 他不再遮掩自己的情意流露与真实欲求。
望向她的眼神,也总是赤城浓烈、坦然无讳, 令人不敢久久相对。
沈青棠便是再迟钝, 也已然觉察出了这调羹下的缱绻意味。
一时之间,面染绯红,呼吸微乱, 只局促地悄然避开了视线, 勉笑着抽回手,抿唇缄默了。
他这个人, 今昔的变化也未免太过悬殊。
分明从前皆是清贵矜冷的性子,待人接物也总留有一线远距, 可如今同她释尽嫌隙后, 倒是愈发任达不拘了。
沈青棠翻来覆去细想, 总觉有些不可思议, 甚至禁不住浅然失笑了一声。
可紧接着袭上心头的, 却又是丝丝细密的甜意, 直比桂花酪还要甘醇绵长。
知她面皮薄嫩,魏珩也无意再逗弄她。
“快吃吧。”他轻扬唇角,稍敛神色, 挑了几块上佳的鸡脯予她。
随即又取来一只螯蟹,“我帮你开蟹。”
他似乎心情极佳,指尖只在托盘中一挑, 八器之一的小银锤便轻松凌起, 稳当落入了手中。
清寒如冰的长指骨节分明, 娴熟地操持着各式斧剪。
击壳、掀盖、刮膏、剔肉, 动作慢条斯理, 却又一丝不苟, 看得沈青棠都不禁顿了吞咽的动作,有些讶然失神。
他的手其实一向很好看,劲节修长,干净利落。
从前她误以为,这双手纤弱如柳,当有股扶书执笔的儒雅之美。
可现下她却觉得,这双手杀伐果决,颇有股持刀纵剑的凛然之威。
甚至不敢想象,这在诏狱里使惯了刑器刀具的手,此刻居然正在眼前屈尊为她剖着螃蟹……
沈青棠哑然失笑,总觉这场景近似于牛刀割鸡,还怪有些消受不起的。
不过看向他指间泛着银光的器具时,还是受宠若惊的欢喜要更胜一筹。
见她亮闪着眸子,满眼期待地望向此处,魏珩了然勾唇,当即取出一碗紫苏水,同已剔好的蟹肉一并推至了她的面前。
“不可贪食,须饮紫苏汤祛寒。”他温声叮嘱,神色正然。
若不是那清俊的面容实在夺目,沈青棠险些都要以为,他是什么老气横秋的长辈了。
“知道知道,药理我比你在行。”嘴上虽如是应付,可她心里却暖如煦阳,以至于才取起一撮蟹肉蘸了姜醋,她便毫无犹豫,主动递至了魏珩唇边,作为犒劳。
“第一口给你。”
蓦然传来的清脆声音,像是一束自云翳泄出的明媚日光,直带着惊喜,生生分散了少年剔蟹的专注。
他微微一愣,闻言抬眸,只见女孩杏眼弯翘,盈盈似剪水,抬手喂食的动作既自然又熟练。
仿佛是早已习惯了彼此,不觉亲昵,却又甚为亲昵。
魏珩的心间不禁翩起了几丝波澜,如流水般化在了这抹娇俏的春光中。
送上门的甜头,他向来没有不收之理。
才笑着倾身,正欲衔春,一道煞风景的身影却匆匆于旁经过:
“唉呀,你们怎的还在这安心吃着?”
这说话之人忧急万分,实在突兀,引得沈青棠也不禁好奇望了去。
只见,他身着布衣,径自奔向了两位好友的桌席。
三人虽服饰皆不甚华丽,但能在此处饕餮鱼肉,且所佩玉银皆不菲,想来当是燕京脚下的一群富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