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手的夫君跑走了(100)
是夜,屋外的北风呼啸了一宿。
所有的入骨缠绵都被吹卷得细碎零落,最终落定在了黎明的寒露中。
当看到第一丝曙光刺入了偏院的窗柩时,卧在枕边出神良久的女子禁不住滑下了一滴泪……
那日过后,沈七再未提及此事,只是性情变得愈发冷淡。
可段鹏之说话间却总是谨小慎微,在她面前整个人都像矮了一截。
他费尽心思寻了各式珍草讨她欢心,还允诺着良机马上便到,届时定会摆平崔氏一党,大肆操办一场,风风光光娶她为妻。
可沈七显然对此并不在乎,平无波澜的语气中还带着些许不悦:“撤了你的那些眼线吧,便是家猫也还能有一方自己的天地。”
这是她难得一次对段鹏之提出要求。
平淡的字眼汇在一起竟有诛心的伤力,令段鹏之的胸口不禁生出了揪痛感。
他不愿听她用这般自轻的口气说自己,可动了动唇后,终究还是理亏地闭上了嘴。
现下只要崔氏不来寻她麻烦,只要她能日渐打起精神来,他没有任何事情不能答应她。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竟会是他日后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醉酒风波过后,崔玉莹被段鹏之禁了足,开始倒寻死觅活了一阵,可后来却离奇地安分了许多。
沈七的态度也日渐软化了一些,甚至在研药誊录之暇,还会心平气静地偶尔同他搭几句话。
同初见之时一样,她挽着素簪,披风之下尽是医家风骨,眼中永远带有仁和的柔光。
她说:“我理解你在官场的宏图与抱负,也从未动过要改变你的想法。”
“所以我希望你亦能明白,我要跋山涉水去走的路,也永远不会因任何人而停断。”
段鹏之心中颇有触动,只当她是在屋里待闷了,允诺再过一段时间,一定会带她出游采风。
可等他下一次再归府时,迎来的却是沈七凭空消失的噩耗。
什么叫凭空消失?!
他抓着一个又一个仆从兴师问罪,看守偏厢大门的人说她寸步未离小院,也不曾有旁人进去过。
不时入内除扫的丫鬟说她屋里的茶尚是温的,外头晾晒的药末也不曾收回,就是…就是……
就是她那惯常歇息的石桌旁,好像有一大滩奇怪的乌血。
小丫鬟说得胆颤心惊,还没说那血的旁边有一身被血浸烂了的衣鞋与簪饰。
这意味着什么是再明晰不过的了。
沈七是制药名医,又在这被生生软禁了数月,便是一时有什么想不开的,那似乎也是说得通的。
可段鹏之不这么接受,他像是一头忽然脱了缰绳的猛兽,变得暴怒、疯狂,连着两天不眠不休在宅院里翻了个底朝天。
但却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未寻得。
从来没有人见到他这么失控,也从来没有人见到他这般绝望至死。
他把自己关在她的房间,抚遍了那些位置不曾变过的旧物,心想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她医典也不要了,辛苦碾好晒好的药材也不要了。
连他也不要了。
她为什么就不愿意再等等他,只要再等一等,他的权势就能稳固了,再没有人可以妨碍到他们了。
段鹏之心痛得快没有知觉,甚至痛到连他自己都快接受了她亡故的事实。
可就在某一天,好巧不巧,他无意间听到了崔玉莹与婢女的对话。
原来这一切早有密谋,崔玉莹忌惮沈七已久,因段鹏之一向不让她靠近那处宅院,她便悄悄命人挖了一条密道直通偏厢,想探一探那不露真容的女子到底有何等手段。
甚至妒意涌上来时,她还趁段鹏之外出务公期间,动了在沈七饭菜里下毒的心思。
可她显然低估了对方。
当沈七提出讲和,愿意主动离开时,崔玉莹只以为听到了有意思的笑话,可看到那一条条思虑缜密的计划,她又立刻咋舌得说不出话来了。
撒鸡血、封密道、乔装从后门离开,她们配合得天衣无缝。
想到沈七在临别前对她的忠告,崔玉莹便觉得有些好笑。
大好时机在前,她才不会走呢,她要留下来,好好使些手段,慢慢取代沈七在段鹏之心中的地位。
这等大言不惭之语说出口时,段鹏之正站在几步开外的纱帘旁,他黑沉着面色,眼中的狠戾之气仿佛能够杀人。
没过多久,段府便传出了崔氏抑郁病逝的消息。
段鹏之动用了大量人力去搜查沈七的踪迹,可惜一直到四季轮回数载,朝堂更迭两代,甚至他的鬓角都渐渐染上了白霜时,他才只等到了她真正亡故的消息。
何其可叹,何其可悲。
段鹏之伏在旧案上,哀恸得肝肠寸断,几欲气绝。
他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定要离去得那般决绝,哪怕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肯留给他。
埋首懊恨之间,手肘不经意一碰,落了灰的医典哐当落地,展开的纸页左右晃摇了两下,最终还是在夹有字条的一页停住了。
字条上的字迹已然有些泛黄,却依旧秀丽如昨,清晰可见:
鹏飞万里去无意,沈七沈七何处栖
段鹏之仿佛遭了什么当头棒喝,一下子傻愣住了。
过往那些为争虚名浮利、勾心斗角,而将她冷落一边,甚至去与其他女子亲近的画面此刻一一浮现于眼前,每一幕都像是无声的鞭挞,狠狠刺痛了他的眼帘。
“七七……”他失神地呢喃着,颤着手拿过这字条来盯了许久,久到能在字条上看到沈七的虚影,又蓦地失笑出声,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直接泣不成声。
是他错了。
错得那样锥心刺骨,悔恨无终。
作者有话说:
下章回归棠棠和小魏的剧情线
第74章 狗狗受伤
两日过后。
暮色四合, 云疏风细,栖于枯枝上的寒鸦间或嘶哑几声, 尤显得笼在黄昏中的段府一片凄冷。
大宅里不见一个人影在外走动, 像是都心照不宣地躲了起来,生怕惊扰到谁。
倏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在了空荡的廊道里, 蓦地打破了这份死寂, 平添了几分紧张之意。
“大人呢?”赶来的探子急得火烧了眉毛,在院外见到了垂手而立的蔡福, 忙奔了过去,“蔡总管, 出大事了, 快去叫大人!”
他推搡着蔡福催他去请示, 可蔡福却像团软棉花一样, 唉声叹气地望着不远处紧锁的院门, 怎么样都推不动。
“再急的事都等一等吧, 喏,瞧见没,”他抬手指向对面, 愁眉道,“人搁里头两天没出来了,谁敢去叫, 你去叫?”
探子愣了愣,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急得直跺脚:“荫城出大事了!魏指挥带人一锅端了互易的黑市, 所有涉事同谋全被下了狱, 再这样我们可都要被杀头了!”
“啥?”蔡福听罢两眼一愣,立刻慌傻了,怕得只差哭爹喊娘:“杀杀杀杀头?”
与此同时,在距京数百里之外的荫城拐街上,一场恶战已然将迎来尾声。
小街穷僻破落,尘土飞扬。猩红的残阳泄了满地,几乎与成片的血泊汇在一起。
到处皆是打翻的箩筐瓢盆与死状惨然的走私贩,双方激烈相斗,混战不休。
魏珩冲锋在血雨中,阴狠的眼神中还带了几丝泄愤的疯意,手中的雁翎刀好似嗜血如狂,取人性命快狠毒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杀戾之气。
走私犯本就干着铤而走险的勾当,面对官府的围剿自然也是破罐子破摔,索性殊死一搏。
少年的身上已然划破了不少刀口,可他却感觉不到似的,依旧在刀光剑影中不遗余力地奋勇杀敌。
仿佛这皮肉之痛能令他短暂地忘却其他地方的痛,他饮鸩止渴,近乎失控。
觉察到他不对劲的高简愣了愣神,仔细一看后,顿时大惊失色,心里直呼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