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金鸾(28)

作者:青草糕

“什么?”

“他求本王,放那名皇女一条生路。”

桑湄怔了怔,低低地哦了一声。

奚旷凝视着她。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在看到贺暄的人头后,除了震惊与恐惧,她好像就没有别的反应了……她甚至,一点悲伤都不曾流露。

她好像又恢复成了那个无懈可击的桑姬,一个失忆的女人,看到一个被砍下的头颅,会震惊与恐惧,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只有她为他落泪,她为他伤神,她为他痛苦,才能证明,她从来没有忘却过。

而现在,连震惊与恐惧也都消失了。

连贺暄的人头,都不能让她剥下失忆的伪装?

这女人竟真能铁石心肠至此?还是说,她其实对贺暄早已再无半分感情?连他的遗言都不能撼动她半分?

奚旷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变得乏味且可笑起来。

贺暄其实从来都没说过什么放桑湄一条生路的话,他甚至在被擒住之后,在朱策的逼供下,还说出了桑湄用手段逼迫自己为她办事的事情。

啊……原来不是他比不上贺暄,而是她,一直就是这样无情的女人啊。

“既然他是为家族办事,殿下为什么只处置他一人?”桑湄对贺暄的“遗言”并不感兴趣,转而问道。

她不信那是贺暄会说出来的话,他根本就不是那种深情自贱的人。

“谁说本王只处置他一人?”奚旷道,“贺家好歹也是南邬世家,暂时留下,只不过是因为还有点用。若不是投靠了本王,他们岂有苟延残喘的机会?早就死在北炎军的铁蹄下了!”

“贺家投靠了殿下?”

“哦,本王忘了,卿卿失忆,想不起来贺家投靠了本王这件事。”他眼底冷漠,行为却像个尽职尽责的答疑者,“那你知道,陛下子嗣几人,为何偏偏是本王率军攻打南邬吗?”

桑湄看着奚旷。

不知何时,朱策已悄然退出了大殿,连同如月都被他带走。

“那是因为——本王也算是出身南邬贺家啊。”他摩挲着她的耳垂,遗憾地说,“卿卿为什么偏偏就失忆了呢?这些事情,本王明明都和你说过的呀。”

他什么时候和自己说过?

桑湄一愣,却忽地想起多年前贺暄给自己讲过的那个没有结局的故事。

——他讲的是自己的父母?!

他的母亲,就是那个新婚不久后就没了丈夫,寄住在姐姐家、需要看病的妹妹?

虞夫人竟然有个双胞妹妹?贺暄竟然有个表弟?她怎么从未听说?

贺家竟将消息压得如此彻底?

桑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极好地保持着茫然:“什么意思?殿下不姓贺吧?”

她一贯擅长演戏,连全天下的百姓都能骗过去,又怎么会在他面前露馅。

“还要本王再讲一遍,真是麻烦。可是涉及陛下,还是不好多言,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自己琢磨罢。”他叹了口气。

“那……”她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撑着地勉强站了起来,“殿下,我想看看首饰。”

“好,那就看首饰。”

奚旷扶住她的腰,与她来到案前。

桑湄凝视着朱策新送来的一模一样的盒子,伸出手,缓缓打开。

这只盒子里,没有吓人的首级,而是端端正正摆着几层架子,每层架子上,都放着若干簪钗。

只是这些簪钗,无一例外,全是点翠。

“没有别的了么?”桑湄看起来有些失望,看向奚旷。

“不喜欢?”

“喜欢是喜欢,款式也好看……只是……”她迟疑着说,“这些都长得差不多,只能配些玄色、青色、蓝色之类的深色衣服,那我穿其他衣服时,佩戴什么呢?”

“本王是个俗人。”奚旷说,“因此吩咐人的时候,只吩咐了一句按最贵重最精巧的做。或许,这就是他们短期内能做出的最贵重最精巧的首饰了。”

“行罢。”桑湄拿起一只簪子,举到奚旷面前,“正好我今日穿的衣裳相配,殿下为我戴上可好?”

奚旷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分辨出任何一丁点不快或者是勉强的意思,但是没有。

她抬了抬手,催促他快些。

他终于接过,按着她的肩膀,将那支细长的、贴着翠鸟羽毛的簪子,插/入她的发髻。

桑湄抬起眼,自己伸手摸了摸,问:“好看么?”

“好看。”他低声回答。

“我去照照镜子。”桑湄转身就往内室走去。

她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鬓角那艳青浓绿的颜色,一颗心沉沉坠入深渊。

她爱过的,她看重的,她在意的,都会在她面前,被他亲手杀死。

这是他对她的报复,他对她的宣战。

因为那个会背着她去看蓝仙儿的少年,就是被她亲手杀死的。

作者有话说:

求生欲:现代的点翠饰品都是新材料,古代点翠是很残忍的工艺,本文没有任何宣扬虐杀小动物的意思,纯粹时代背景与剧情使然。文中的新首饰是用旧有的库存羽毛直接加工的,不是男主特意安排去捉的新鲜鸟,更何况时间上也来不及完成。请大家不要在这点上误会(指不要上升作者)。保护动物,从我做起,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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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晚膳桑湄吃得少得可怜。

所有人的饭食都是占了御膳房的火头军负责,桑湄也不例外。但是今天的厨子好像格外缺心眼,安排了一道红油豆腐。

桑湄一看到那盘红油,顿时反胃,连粥都没喝几口,就草草搁了筷子,回内室休息了。

如月瞥了一眼那盘红油豆腐,也觉得有点儿恶心。

当时她虽然早早得了吩咐,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出内室,但她既不瞎也不聋,隔着一层纱帘,也能知道那掉出去的是个血糊糊的人头哇!

她眯着眼睛,飞快地把碗碟收拾了。

一连两天,桑湄胃口都不好。

如月十分理解她的感受,毕竟像她这种没有看清人头的人,都时不时想起来那个画面,觉得嘴里的菜失了滋味,更何况是公主这种直面人头的人。

宁王的心思真是难以揣摩,为什么要拿一个人头去吓唬公主?

不过话说回来,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她胆子倒是大了不少,从前看公主诈尸都能被吓晕过去,现在见了人头,晚上竟还能睡得着。

听到桑湄食不下咽的消息,奚旷不禁唇角微勾,却又很快阴沉下去。

看来贺暄的死确实对她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哪怕面上装得再好,也终究骗不了自己的身体。

可她明明露出了破绽,他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半晌,才道:“朱策。”

朱策:“属下在。”

“去跟膳房说一声,送到披香殿去的饭食,用心点做,想办法让她吃进去。”他冷冷道,“别让她趁机把自己饿死了。”

朱策道是,却在离开宫殿的时候忍不住抓了抓脑袋。

他觉得自家殿下越来越奇怪了。

该不会是真的看上清鸾公主了罢!

他打了个寒噤,快步往膳房走去。

宁王亲自关注,膳房哪里敢怠慢披香殿的饮食,只想破了脑袋要去迎合披香殿那位的口味。然而如月是个没经验的哑巴,带她去各色食材前,她也吭哧吭哧指不出哪个是主子喜欢的。

膳房的厨子只能先把会的所有菜系各做一份,送往披香殿去,再根据残羹判断那位的喜好。

但如月送回来的残羹,也只是比之前稍微多动了几筷子而已。

厨子愁极了,拉着如月问:“难不成披香殿那位要成仙了?天天只吃这么点,不怕把自己饿死?”

如月也觉得很愁。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一捶手心,兴奋地比划:蜜饯!蜜饯!

张大夫常来送调理身体的药,他的药又太苦,桑湄便让如月备一小包蜜饯,每次喝一碗就吃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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