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金鸾(182)

作者:青草糕

听了这话,柳氏苍白的脸色竟浮现出一丝笑来:“妾身不愿。”

桑湄一怔:“什么?”

“妾身,恰恰不愿找娘家人。”她捂着嘴,又扶着床沿咳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说了这么久,娘娘大约也疲于应付妾身了。既然如此,妾身便打开天窗说亮话。”

桑湄眸色微凛。

“卫国公府,家风不正。当年妾身嫁入国公府,不过是各取所需。妾身娘家子弟,借卫国公牵线搭桥,谋求功名,卫国公则借妾身娘家敛财,肆意挥霍。妾身不愿我儿走上老路,这才送了他去书院寄宿读书。若他袭爵,则无法继续寄宿书院,恐会遭有心之人蛊惑。妾身身体不好,见识也有限,对朝中之事,一窍不通。但若娘娘愿意借妾身一批孔武有力的家丁,供妾身与娘家断绝关系,再为妾身的孩儿引荐大儒,那今日国公爷之死,妾身可以不追究,也不会让任何人再接近国公爷的尸体。”

听闻此言,桑湄不动声色,只轻轻点着桌面,若有所思。

平乐在一旁,难掩脸上惊讶。

片刻,桑湄微微一笑:“夫人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如此听来,倒不是本宫有求于夫人,而是夫人有求于本宫了。夫人既想要与娘家断绝关系,又想让令郎安心读书,那本宫便给夫人指条明路,那就是上书陛下,自愿放弃爵位。如此一来,娘家定会主动将夫人扫地出门,也不必担心令郎会遭人蛊惑了。”

大约是没想到桑湄会反客为主,这样回答她,柳氏不禁脸色微变:“妾身是诚心与娘娘商谈,娘娘何故咄咄逼人?如今想要掩人耳目的不是妾身,而是娘娘!”

“本来确实如此,但夫人与本宫在这儿坐谈这么久了,若是现在夫人再突然冲出去说,国公爷是为人所害,不觉得有些太晚了吗?”桑湄含笑道。

柳氏瞠目:“你……”

“夫人稍安勿躁,冤家宜解不宜结,本宫也不想令夫人为难。”桑湄话锋一转,接着道,“夫人所求,本宫已然明了,只不过本宫窃以为,夫人这样做,还少了些东西。国公爷已去,令郎又尚不能独挑大梁,夫人身子又不好,那府上产业,夫人打算交给谁打理呢?”

柳氏:“娘娘这话什么意思?”

“夫人是个聪明人,本宫总觉得,与夫人做一锤子买卖,未免太过可惜。既然今日有缘相聚,不妨共享未来。产业当然是夫人与令郎的,但夫人身边缺个对外张罗的,与其找个新人从头培养,倒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也好拿捏。”桑湄伸出手,轻轻按住身旁平乐的肩膀,莞尔一笑,“夫人觉得,桑彤如何呢?”

平乐登时愣住。

柳氏皱起眉来,忍不住咳嗽。

“承蒙夫人宽宏大度,本宫这妹妹,在府里也算是作威作福了一段日子,对国公府的产业也算是了解。而她若在夫人手下做事,名义上依旧是老国公爷的妾,又兼得着她的把柄,她不敢对夫人不敬。如此一来,也省了本宫的事,否则本宫把她带出去,还得给她找个落脚的地儿。”桑湄娓娓而谈,“同时,本宫也说到做到,不但给夫人调派家丁,还会帮夫人重新把这府里的人洗一遍,以确保从上到下,都是夫人与令郎的人。大儒就更容易了,本宫的舅舅在朝中做事,夫人看上了哪位大儒,本宫让舅舅去帮忙说两句话,再容易不过。”

柳氏不语,似乎是在思考桑湄所言的可行性。

良久,她才道:“娘娘想从妾身身上得到的,恐怕还有别的罢?”

桑湄笑容愈深:“夫人若与桑彤姐妹相称,那与本宫便也算得上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那本宫遇到麻烦时,夫人是不是也应该帮一帮呢?”

“妾身不知有什么能帮娘娘的。”柳氏说,“若娘娘指的是陛下立后一事,妾身固然有所耳闻,却也不能插手什么。我儿袭爵后,哪怕上书支持,也是人微言轻。”

“怎么会人微言轻呢?卫国公府如今虽无实权,但也算是世代公卿,面子总是有的。给本宫这个面子,就相当于是世家带头承认,本宫感念在心。”

柳氏注视了桑湄半晌,忽而道:“妾身让娘娘帮我儿引荐大儒,是不是恰中娘娘心意?”

桑湄啧了一声:“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若令郎学业有成,将来必大有可为,那也是我大乾之福啊。”

……

不知不觉,红日已高悬。

桑湄离开卫国公府的时候,柳氏因为不能远走,且要忙着处理卫国公后事,并未相送,只让平乐替她,将桑湄送到了门口。

平乐看着桑湄,万语千言,欲言又止。

桑湄道:“知道以后怎么做了?”

平乐点点头,复又咬了咬牙,撩裙一跪,朝桑湄磕了个头,哽咽道:“多谢姐姐。”

“没什么好谢的。就当是各取所需。”顿了顿,桑湄又看向一边的康喜,问道,“多大了?”

“十岁多,还未满十一。”平乐答道,又碰了碰康喜的胳膊肘,“说,谢谢姐姐。”

康喜还有些稚气未脱,睁大了眼睛,看着桑湄,脆生生道:“谢谢姐姐。”

桑湄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她肉嘟嘟的小脸:“你亲姐姐也不容易,长大了,也要谢谢她。”

康喜:“嗯!”

桑湄正欲离开,却又听身后一人迟疑道:“娘娘!”

“怎么,你也有事?”桑湄看向问风。

问风神色纠结,喉咙动了几动,最终只憋出一句:“奴婢母亲的病,治好了。”

“哦,那很好啊。”桑湄说,“往后跟着你的新主子好好干,也算是跟着本宫干,亏待不了你。不过你最好少往皇城那边晃荡,出门也记得乔装一下,本宫不希望被人发现,一个被逐出宁王府的人居然会出现在卫国公府。”

问风连忙道:“奴婢谨记。”

终于登上了回宫的凤驾,桑湄仰倒在车厢软榻里,揉着额角,长吁短叹。

秋穗抚着心口道:“吓死奴婢了,幸好国公夫人与国公爷不睦,否则她若闹起来,还真不知怎么收场呢!”

“平乐这也算是歪打正着。挺好,反正那老东西死了,她在国公府待着,反而比在外面待着自在。”说着,桑湄又开始头痛,“只是这临时发挥,全凭一张嘴说。舅舅到底认不认识什么大儒?改道改道,去舅舅家一趟。”

秋穗提醒:“孟大人应当还在上早朝。”

“……也是。”桑湄觉得头更痛了,“快回去,务必在下朝之前,赶到太极宫。”

-

金銮殿。

好不容易结束了冗长的早朝,奚旷一下朝,柏树便迎上来道:“陛下,娘娘命人来传话,说是在太极宫等您。”

“太极宫等朕?”奚旷疑惑,“所为何事?”

“不知。”

“那便先回太极宫,稍后再去御书房。”

等回了太极宫,奚旷一进殿,便见桑湄一个人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他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

桑湄垂着眼,说:“臣妾有罪,特来向陛下告罪。”

眼见这番情景,柏树立刻啪地关上了殿门,让他们两个人独处去。

奚旷无可奈何地扶她:“这又是发生了什么?我哪里惹着你了?”

“不是陛下的错,这一次,确实是臣妾的错。”桑湄硬邦邦地跪在地上,岿然不动,“就在陛下上早朝的时候,臣妾出了一趟宫。”

奚旷也觉得自己开始头痛:“还要我说多少遍?不管是什么事,我们之间,你我相称即可。而且你出宫便出宫,何必来跟我报备?”

“只因兹事体大,非你我二人之事,臣妾以示严肃,才如此说话。”桑湄道,“卫国公死了。”

“嗯?什么?”奚旷惊讶了一下,“什么时候死的?”

“昨夜,或是今日凌晨。”桑湄面无表情,“是臣妾的妹妹,桑彤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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