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金鸾(17)
“伺候……”他顿了顿,“桑姬沐浴洗漱。”
如月走了,奚旷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桑湄小心翼翼地道:“刚才那个如月……是哑巴吗?”
“是啊。”
“那她是怎么跟你说,我不记得了的呢?”桑湄问道,“你能看懂她的手语吗?我都看不懂呢。”
奚旷瞥了她一眼:“你在诈我?”
桑湄愣了一下:“啊?”
“看不懂也不要紧。等时间久了,你就会懂了。”他靠近她,摁住她的后颈,反复揉捏着那里的软肉,阴恻恻道,“卿卿,失忆了还这么聪明,真不愧是本王的侍妾。”
桑湄茫然地看着他。
“她原来也不是你的侍女,是最近才换上的。”奚旷把她的后颈捏得一片通红,才终于放开了她,“你可知你原来的侍女去了哪里?”
桑湄:“哪里?”
“她太聒噪,还离间你我二人感情,本王让人把她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不放过她脸上每一寸细微的表情。
可是听完这番话,桑湄却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困惑道:“她是我的侍女,离间你我感情,有何好处?”
奚旷深深望了她一眼:“这就得等你恢复记忆,自己慢慢想了。”
说完这句,他似乎是终于待不下去了,起身往外走去。
殿门砰地关上,桑湄在床上枯坐了一会儿,便开始收拾地上的茶盏碎片。
而殿外,朱策远远便看见自家殿下面色不虞地出来,忙上前道:“殿下,方才如月说要让清鸾公主沐浴?”
“是。”奚旷看他一眼,纠正道,“南邬已亡,她是桑姬。”
“好,好,桑姬。”朱策道,“桑姬与殿下说了什么?她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奚旷轻哼一声。
“哦,假失忆,殿下真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殿下。”拍完马屁,朱策又不由愁道,“那她就这样死不承认,咱们能怎么办呢?南邬百姓,需得有她安抚才行啊。”
“无妨。”奚旷道,“她如今已是本王侍妾,届时到街上逛一圈,看到他们心心念念的公主不仅没死,还嫁给了本王,那南邬人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什么!”朱策震惊地停住脚步。
“怎么,你有意见?”
“不是……”朱策抓了抓头,“属下只是……没想到……她、她怎么肯答应殿下的啊!”
“用得着她答应么?”奚旷抬起头,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她既然装作什么都想不起来,那就只能接着本王安给她的这个身份。”
朱策想了想,不由啧道:“殿下还真是……杀人诛心。那桑姬最是要面子不过,连假死都得安个殉国的美名,这会儿成了殿下的侍妾,恐怕心里早就恨得滴血了罢!可偏偏这是她找的,也怪不得别人!”
奚旷想起桑湄藏在屏风后的解衣背影,眸色深沉,未置一词。
他早知道,这个女人,观音面蛇蝎心。
他也知道,这个女人,其实能屈能伸。
可是当他看着她放下尊严,在他面前百依百顺的时候,他忽然又觉得十分失望。
他明明渴望的是鲜血淋漓的反抗,你死我活的交锋,可到头来,却是尖刀扎进了棉花堆,利刃没入了水波痕。
作者有话说:
请大家跟我牢记,女主是一流演技(双押)
-
第14章
朱策:“不过,殿下擅自纳她为妾,是否有僭越之嫌?毕竟她的身份敏感,其他南邬皇室都尚未发落,是否得等陛下旨意?”
奚旷道:“我自有分寸。”
过了一会儿,如月与其他几个粗使婆子便抬着浴桶浴具等物走了过来。
“贺家的人这几天在做什么?”奚旷问朱策。
“劝降大臣都劝得差不多了,实在劝不动的,也把人劝死了。”朱策说,“哦,他们还在找贺暄。”
奚旷:“本王放出去的那些线索呢,他们找着了没?”
朱策:“这……属下再去细查!”
眼见朱策飞快地跑了,奚旷才收回目光,看向披香殿的门口。
粗使婆子们陆续出来,朝奚旷行了一礼后便离开。奚旷在外等了片刻,也没等到如月出来,想必是成功留在了桑湄身边伺候。
今日的阳光很是明媚,可照在身上,却并不觉得暖和。
有不怕冷的鸟儿在枝头跳跃,寻找能果腹的食物,可奚旷刚一上前,它便受到了惊吓,扑簌簌地飞走了。
他想起他在披香殿书架上翻出的公主手稿,其中不乏一些信手涂抹之作,花鸟草木,寥寥几笔,皆是她这方小庭内的景色。
鸟都是再常见不过的灰雀,藏在枝桠里,不留神便看不见。
可她喜欢的其实都是色彩鲜艳的鸟儿,譬如蓝仙儿。
哪怕是崴了脚,也要趴在他背上下车,去看那一闪即过的鸟儿。
“我有一支簪子。”当时她的呼吸就在耳边,像是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上面的点翠十分漂亮,有人跟我说,那鸟不是一般的翠鸟,是撷阳一带的鸟。只有那一带的鸟,才会有蓝中带绿的长尾羽。
“听说是杀了这些鸟才会有那些点翠,我便不太高兴。那人便跟我说,下次带我去撷阳亲自看看,鸟儿在山林里,才会是最漂亮的,死物再如何装饰,也远远比不上活的。”
“那他人呢?”奚旷闷声问。
“他吗?”公主轻轻地笑了,“不重要了。”
多年之后的奚旷立在萧萧风中,看着光秃秃的满庭杂枝,自嘲一笑。
当时的他没听出来她话中的含义,只是倏地觉得,她好像很难过。
看到了心心念念的蓝仙儿,应该是件高兴事,可她为什么这样难过。
心软是一个人投降的开始。
年少的他终究是没有见过世面,被公主三言两语搅弄得心神不宁,竟鬼使神差地觉得,留在公主府里也不是什么坏事——她都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了,却还会安慰他:“是对方挑衅在先,你失手杀人并非本意,无需介怀。”
公主都不怕养个杀人凶手在府上,那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殊不知,原来最可怕的,乃是温柔刀。
-
屋内,如月服侍桑湄沐浴。
她头一次服侍人,难免紧张,连帮人搓洗都不会,一下手便让那羊脂玉一般的脊背红了一片。她下意识地想道歉,又忽然想起自己是个哑巴,只能紧紧闭了嘴,放轻了手里的力道。
“如月。”桑湄似乎并不在意她下手轻重,只是偏着头问她,“你服侍我多久了?”
好在这个答案宁王早有交代,如月十分果断地比了个“四”。
“四个月?”
如月摇头。
“四天?”
如月点头。
桑湄吃惊道:“才四天!这么说来,你是殿下抵达南邬后,才到我身边服侍的?”
奚旷攻下建康,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他不会在这上面诓她。
如月点头。
“我还想问问你从前的事呢,这都没法问……”桑湄揉着额角,有些惆怅道,“殿下说我病了,也不知是什么病,怎的让我前事尽忘?倘若是撞到了脑袋,脑袋上也没伤……”
她忽而转过身,胳膊叠在浴桶边上,一双黑凌凌的眼睛望着如月,关切道:“我真是殿下的侍妾么?”
如月除了点头,别无选择。
“那我病重的这几日,殿下待我好么?”
如月看着一无所知的桑湄,心头浮上一丝悲哀。
曾经不染纤尘的清鸾公主,殉国不成,反倒失了记忆,给了宁王好大一个可乘之机。她自然是想不到什么政治上的弯弯绕绕,只理所当然地觉得,是宁王看上了公主,要把她强占了去。
而公主已经不记得那些烦心的国事,有这样一个年纪正好、风姿勃发的青年当丈夫,应该也很难拒绝罢?
虽然只是个侍妾。